若非训斥自己的是父亲段攸,这位一手将他们从稚子培养成金丹修士的铁血帝王。
换做旁人,以二人如今在军中的地位与暴烈性子,怕是早已抽出腰间寒光凛冽的佩剑,当场与其一决高下!
只可惜,面对父亲眼底翻涌的怒意,两人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辩驳狠狠咽回肚子。
指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连呼吸都不敢加重半分。
唯有惶恐地再退后一步,将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这边的动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帐中诸多将领与谋士的注意!
起初,众人碍于君臣与同僚情面,都只是端着茶盏,目光落在杯中浮沉的茶叶上,装作耳不旁听、目不斜视的模样。
实则眼角的余光,早已牢牢锁定了角落的几人。
但在场者皆是金丹修士,耳力远超常人。
即便段攸父子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一字一句依旧如同蚊蚋般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分毫不差。
对于贾诩先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帐中麴义、马超等几位性格火爆的武将,早已是胸腔剧烈起伏,手按在剑柄上青筋暴起。
若不是强行用理智压制着翻腾的怒气,怕是早已拍案而起!
若非贾诩是西凉出身的老臣,又是如今大唐的太尉,换做其他外来谋士敢说这话,他们定然会让对方尝尝什么叫“祸从口出”的滋味!
此刻见段世民兄弟当众怒怼贾诩,麴义几人忍不住频频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只觉得这兄弟俩算是替他们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连带着紧绷的脸色都缓和了几分。
至于诸位谋士,心思却与麴义等人截然不同。
他们没有动怒,反而缓缓放下手中的羽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竹简,眉头微蹙。
将贾诩方才那句话拆分成一字一句,在心底反复琢磨。
这位老谋深算的太尉,究竟是一时失言,还是故意抛出这话,意在试探陛下的心思?
可谁也没料到,段世民兄弟竟如此沉不住气,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火力全开地训斥贾诩!
哪怕对方是西凉出身的元勋,更是手握重权的大唐太尉,哥俩也是半分情面都没留。
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句句戳向要害,听得指挥室内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甚至有几位原本还想借着今日议事,趁机劝说陛下改变主意的官员。
见贾诩这“前车之鉴”,吓得心头一凛,连忙悄悄收起了藏在袖中的奏疏,暗自庆幸方才没敢贸然开口。
连贾诩都落得这般境地,自己若是凑上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此刻,段攸突然厉声怒斥两个儿子,帐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落在段攸身上!
他们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探究。
这位陛下,是为了给太尉贾诩留足颜面,故意在众人面前佯装发怒,卖西凉集团一个人情?
还是说,陛下依旧如从前那般聪慧,只需贾诩一句话、自己一个点拨,便能瞬间悟透其中的深意,此刻是真的在恼怒两个儿子的冲动?
迎着满帐探究、疑惑的目光,段攸先是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儿子,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们浑身都剐一遍。
直到见兄弟俩头垂得更低,连肩膀都开始微微颤抖,他才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沉声道。
“你哥俩,成为金丹修士之后,一身蛮力倒是增强了不少,脑子却像是被浆糊糊住了,越来越退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几分。
“记住了,无论何时何地,说话前都得先在脑子里过三遍,想清楚这话该不该说、说了会有什么后果,再去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训斥完哥俩,目光落在兄弟俩那脑袋耷拉着、嘴角微微下撇,连肩头都透着几分不服气却又不敢辩驳的委屈模样。
心中的火气瞬间消散大半,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随之放缓,带着几分无奈与耐心解释道。
“文和方才那番话,并非是要否定我,更不是要否定我大唐这些年浴血拼杀换来的成就!”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帐中静静聆听的众人,语气沉了沉。
“只不过,你们得清楚,我们大唐如今即便势头正盛,可放眼这天地间,与虫族那铺天盖地的虫潮、神族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力相比,依旧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这些年,我看似在沙盘前不断算计、反复分析利弊,可你们想想,即便我们在这边境战场打赢了一场仗,获得了多大的成功?”
段攸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对于神族与虫族之间那席卷亿万星辰的战争局势来说,这点成果,不过是投入洪炉的一粒火星,影响微乎其微!”
“文和的意思,是让我别想太多、别贪太多。”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怅然,却又带着几分清醒。
“我们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行动,不必去纠结能否改变大局,只要对我们大唐、对我们的子民有好处,便足够了!”
“至于想要掌控神族与虫族之间的战争走向,左右他们的胜负存亡,那不过是自不量力的奢望,甚至是异想天开的幻想!”
段攸的目光重新落回两个儿子身上,语气郑重。
“眼下能牢牢攥在手里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至于那些远在百年、千年后的危机,等真到了眼前,我们再集结力量去应对便是!”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眼底满是期许。
“不是我们目光短浅,只是我们现在太弱、太小,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还扛不起撼动天地的重担,也掌控不了那么宏大的棋局!”
听着段攸这番掰开揉碎的解释,哥俩眼中的委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的清明。
先前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颊也慢慢恢复了常态,看向贾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