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沉甸甸的名头摞在一起,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了“忠臣”的位置上。
仿佛他贾诩若不扛起这份责任,便是对不起西凉的父老乡亲,对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更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跟着陛下打下的基业!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真的不想。
不想卷入那些直谏的风险,不想成为主公眼中“必须倚重”的负担。
他太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了。
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代入“忠臣”的角色太深,事事都要争个对错、谏个明白,最终的下场恐怕比田丰还要凄惨!
田丰至少还落了个“忠直”的名声,而他若行差踏错,只会落得个“恃宠而骄、干涉君权”的罪名。
可即便心中万般不愿,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田丰早已死在主公的刀下,沮授远在中原无法驰援。
放眼陛下身边的人,还有谁能真正规劝得了这位心高气傲的帝王?
诸葛亮、司马懿、周瑜智谋不凡,可他们并非西凉嫡系,出身注定了陛下无法对他们全然信任;
法正、庞统、徐庶、姜维倒是忠心耿耿,却太过年轻,只会低头献策。
根本做不到像他这般,能与陛下从容对坐、直言不讳。
偌大的大唐,俊杰如云,可到了关键时刻,能真正跟陛下说上几句逆耳忠言的,竟只剩下他贾诩一人!
想到这里,贾诩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悔意。
当年田丰被主公逼死时,他并非没有察觉,却因不愿卷入是非而选择了袖手旁观。
如今,才落得这般“独木难支”的境地。
他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随即缓缓抬起头,神色凝重如铁,开口说道。
“陛下,您方才说我们像躲在暗处的老鼠,可在神族与虫族那两尊庞然大物面前,我们连做老鼠的资格都不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能在两大霸主的夹缝中捞到这般好处,还能借着他们厮杀的间隙偷偷提升实力。”
“这对于初入星际的大唐而言,早已是天大的幸运!”
“现如今,陛下您得放下曾经的功勋与荣耀,那些在这颗星球上的辉煌,早已成了束缚您的包袱!”
贾诩的目光紧紧锁住段攸,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哪怕您是这颗星球上最伟大的帝王,可在横跨数千星系的神族与虫族面前,依旧渺小如尘埃!”
“只有时刻保持这份敬畏与清醒,我们大唐才有机会……”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站在段攸身后的段世民、段锐兄弟,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
两人年轻气盛,哪里听得惯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神里满是不服气。
原本,段世民、段锐兄弟还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想着趁此机会,好好观摩父亲与贾太尉的对谈。
从这两位大唐最顶尖的谋划者口中,捕捉些战局的关键,为自己日后领兵积累些经验。
可贾诩那番“渺小如尘埃”的话刚出口,兄弟俩紧绷的神经瞬间就断了。
心头的火气像被火星点燃的炮仗,再也按捺不住。
或许,他们也清楚贾诩说得没错,神族与虫族的势力确实深不可测;
或许,他们也明白这番话是为了让父亲保持清醒。
可在这节骨眼上,这些“正确”的话,听在兄弟俩耳中,却完全变了味。
这哪里是规劝,分明是在给父亲泼冷水,是在灭大唐的威风!
父亲本就为战局殚精竭虑,眉宇间总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可这老太尉倒好,不说些提振士气的话,反倒把父亲比作“连老鼠都不如”,这算哪门子的宽慰!
段世民性子更烈,率先按捺不住,向前踏出一步,冷声打断了贾诩的话,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锐气与怒意。
“放肆!这天下人谁都能说我大唐渺小,唯独你贾文和没有这个资格!”
“你跟着父亲从西凉起兵,一路打到这星际,如今却在这里说这些灭自家威风的话,是想扰乱军心吗?”
他的话音刚落,段锐也紧跟着上前,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声音比兄长更冲。
“哼!连当老鼠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若是换作旁人来领人类,或许真就如你所说!”
“可如今是我父亲在掌舵大唐!区区虫族、神族,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少年人的眼中闪着炽热的光,语气里满是对父亲的崇拜与对大唐的自信。
“终有一天,我大唐的战旗会插遍每一片星域,军队所过之处,要么跪地臣服,要么化为宇宙尘埃,绝无第三种可能!”
听着兄弟俩连珠炮似的怒斥,贾诩的嘴角抽了抽,心头竟泛起一丝委屈。
他多想解释,自己并非要贬低陛下,更不是要灭大唐的志气。
只是想让陛下在骄傲里留一分清醒,不要劳费心力算计太多。
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这两位皇子了,他们打小就把父亲段攸视作神一般的存在。
容不得任何人说半句“不敬”的话,哪怕那话里藏着十二分的好心。
方才那句“连老鼠都不配”,即便没有半分羞辱之意,即便只是为了点醒陛下看清差距。
可在他们眼里,就是有人敢把自己最崇拜的父亲。
和“躲在暗处偷食”的老鼠扯上关系,这就足够让他们炸毛了。
解释无用,反倒会越描越黑。
贾诩索性垂了垂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反正两位皇子心里透亮,未必不懂他的深意。
只是不愿承认,也不愿听到有人“冒犯”他们的父亲罢了。
“胡闹!”
兄弟俩耳畔炸开段攸的厉声怒斥,那声音裹挟着上位者常年积攒的威严,如同惊雷滚过耳廓。
二人身子猛地一颤,方才还因怒目而视贾诩而紧绷的脊背瞬间垮了下来。
慌忙垂下头颅,脚步踉跄地向后急退两步。
连带着腰间佩剑的剑鞘都撞到了身后的廊柱,发出“哐当”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