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缓缓收回了施展时间回溯的手掌,指尖仿佛还萦绕着拨动万古时光留下的细微涟漪。
周遭那波澜壮阔、跨越数万年的时空幻象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
葱翠的竹林、洁净的白沙、幽寂的空地重新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刚才那窥探世界本源的惊悚一幕从未发生。
他目光沉静,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注视着那再次完好无损、气息甚至更显悠长的年轻人。
此刻,李长生的眼中已再无半分犹疑、试探或者好奇,只剩下一种洞悉了所有前因后果、明了了所有本质根源后的极致平静与决断。
他已看清,眼前的并非一个可以简单灭杀的敌人,而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棋局中,一枚被牢牢钉死的棋子。
他并未立刻再对那年轻人出手,而是先微微侧首,目光扫过身后仍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许悦与小蝶,声音平和:“你们先离开此地”
话音未落,也不见他结印施法,更有任何灵力剧烈波动,许悦与小蝶便骤然觉周身空间法则发生了一阵极其轻柔、却蕴含着无上意志、根本不容抗拒的玄妙波动。
仿佛有一只无形却温暖的大手,裹挟着浩瀚的空间之力,将她们二人轻轻托起、包裹。
下一瞬,两人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花水月般骤然模糊、扭曲、变幻!
竹林的翠色、白沙的反光、乃至李长生那粗布灰袍的背影,都化作飞速流散的色块。
待到视线重新聚焦、稳定,她们愕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座不知多少万里之外、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孤绝峰巅之上。
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脚下云海翻腾,早已感知不到丝毫竹林结界的气息,只能凭借冥冥中一丝微弱的感应,遥遥捕捉到那方天地传来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能量余波,如同星辰崩灭前的悸动。
送走二人,隔绝了所有后顾之忧,李长生重新将目光锁定在那青石前的年轻人身上。
这一次,他眼神微凝,周身气息为之一变!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出手都更加恐怖、更加恢弘、仿佛源自宇宙混沌未开、鸿蒙初判之时的古老气息,自他那看似朴拙无华的躯体内无声地升腾而起!
他周身的粗布灰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并非被气流吹拂,而是被他体内那无法完全内敛的磅礴道韵所激荡。
腰间那柄陪伴他无数岁月、看似平凡无奇的铁剑,此刻也发出了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剑鞘微微震颤,并非要出鞘杀敌,而是与主人心意相通,共鸣着同一种足以令万界颤栗的毁灭韵律。
时间、空间、吞噬、以及那玄妙莫测、执掌众生梦境与虚实边界的梦之权柄
四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至高无上的本源道则,此刻在他那历经无尽轮回打磨的强横意志统御下,前所未有地、完美地交融、汇聚、升华!
这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发生了本质的蜕变与融合,衍生出一种近乎“创灭”本源的终极力量!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在其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无法用颜色形容的混沌悄然诞生。
那混沌之中,光影扭曲,仿佛有无数微缩的世界在瞬间诞生又归于寂灭;
有亿万年岁月的长河被压缩成一道旋转的涡流;
有浩瀚无垠的星海被无情地吞噬、分解为最原始的能量;
更有无穷无尽的众生幻梦、心念虚妄在其中疯狂地编织、构筑,又旋即破灭、消散!
四种无上权柄的力量完美交织,形成一个不断自我旋转、坍缩又膨胀的微小奇点,散发出令整个大玄世界根基都为之剧烈颤抖、哀鸣的恐怖波动!
这一击,已倾注了他此刻这具化身体内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与对大道的最深感悟!
其威能,已隐隐超脱于此界所能承载的极限!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撕裂万古虚空的璀璨华光,只有那一点凝聚了四大权柄终极奥义的混沌奇点,自他掌心飘然而出,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一切思维感知,轻飘飘地飞向那年轻人。
它所过之处,万物失声,万色褪尽,天地法则如同脆弱的蛛网般寸寸断裂、消融,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开始变得模糊、不确定、仿佛随时要归于虚无。
它锁定的并非对方的肉身或神魂,而是要从最根本的“定义”上,将“年轻人”这个存在的所有痕迹、所有在过去现在未来时间线上衍生的可能性、所有与这方世界产生的因果联系,彻底地、绝对地、永久性地抹除!
这是比形神俱灭更加彻底亿万倍的终极湮灭!
面对这完全超越了认知范畴、直指存在根源的终极一击,那年轻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他竟完全放弃了任何抵抗的姿态,周身那澎湃的血色能量与大地龙气的联系也彻底内敛沉寂。
他甚至缓缓张开双臂,脸上那抹惯有的温和笑意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以及一种洞悉自身命运后的深深嘲弄。
他没有看向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混沌奇点,反而抬眼望了望苍穹,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与冥冥中的某个存在做最后的无言交流。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不是在迎接毁灭,而是在赴一个早已注定、无法更改的约会。
混沌奇点无声无息地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他的身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造物,又如被最高明的画师用橡皮轻轻擦去的素描,从触碰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彻底地破碎、淡化、消散成最原始的虚无,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没有残存半点气息,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然而,李长生的攻击并未因目标的“消失”而停止。
那混沌奇点在“抹除”目标后,并未消散,反而轰然扩散开来,化作一片无形无质、却绝对恐怖的复合道则力场,彻底笼罩了年轻人原本站立的那片区域,以及其与这方世界可能存在的一切因果联系节点!
时间道则在此力场中被运转到极致,将这片区域的时间流速无限拉长、切割成亿万片段,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反复审视、过滤着每一寸时空微粒,寻找任何一丝可能残存的、属于“他”的复活印记或时间锚点;
空间道则则将这片区域从大千世界中层层剥离、隔绝、独立出来,并加以绝对固化,杜绝了任何形式的能量重聚、神魂碎片聚合的可能性;
吞噬道则疯狂运转,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黑洞,无情地吸纳、湮灭着区域内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能量粒子、信息碎片、甚至是最细微的命运丝线;
而最为玄妙的梦之权柄,则开始编织出无穷无尽的虚幻历史与真实覆盖,如同修改天地档案,试图覆盖、改写一切与“他”相关的记忆与认知轨迹,从所有生灵的意识深处、从世界本身的记录中,彻底否定其“存在”过的任何历史!
李长生这是要以无上神通,强行从现实、历史、因果、记忆等所有层面,抹杀“年轻人”存在于世的所有可能性!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底删除”!
可就在这四大至高权柄之力完美融合、运转到极致,几乎就要成功,连“存在”与“虚无”的界限都开始模糊、即将被彻底重新定义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抹极其细微、却尊贵、璀璨、古老到无法用世间任何言语形容其万一的**紫意**,骤然在那片被绝对毁灭力场笼罩的区域最中心,凭空浮现!
这紫意并非能量,也非物质,它不散发任何波动,却自带一种至高无上、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它更像是一种至高的“许可”,一种绝对的“定义”,一种凌驾于李长生所施展的所有时间、空间、吞噬、梦幻道则之上的……终极规则本身!
它出现的瞬间,那原本狂暴肆虐、足以重构法则、抹杀一切的四大权柄融合之力,如同遇到了君临天下的至尊
竟瞬间变得温顺、停滞,所有的破坏性与湮灭性被强行剥离、净化
继而如同退潮般温顺地、无声无息地缓缓散去,再也无法对那片区域造成任何影响,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攻击只是一个幻觉。
紫意微微一闪,如同眼眸开合。
那本应被从所有层面彻底抹除、万无可能存在痕迹的年轻人身影,竟由淡转实,再次完好无损地、带着那抹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笑容,出现在了原地,站在那抹渐渐淡去的紫意中央,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攻击,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丝毫紊乱。
李长生瞳孔微微一缩,周身那足以撼动寰宇的恐怖气息如潮水般迅速消退收敛,最终归于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那年轻人,看着那已然完全消失的紫意,沉默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沮丧,只有一种深沉的思忖。
至此,所有的试探都已结束。
结果,已然冰冷而残酷地明了。
他倾尽全力,甚至动用了超越此界极限、近乎禁忌的力量,却连对方最根本的一缕存在根基都无法动摇。
并非这年轻人本身有多么不可战胜,而是在其背后,站着一位他如今远远无法企及、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窥其全貌的至高存在——太上。
对方甚至真身都早已不在此地,或许早已超脱于这方世界之外,存在于无法想象的维度。
仅仅凭借不知多少万年前随手留下的一缕力量印记,一个微不足道的后手安排,便能如此轻描淡写、近乎优雅地化解他这足以重创甚至彻底毁灭无数大千世界的全力一击。
这种差距,已非力量层级之差,而是生命形态与维度本质的绝对鸿沟。
那年轻人望着沉默的李长生,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那并非对李长生实力的嘲讽,更像是一种对自身命运早已被注定、无法挣脱的无奈哂笑,一种深深的、浸入骨髓的悲哀。
“不用再白费功夫了。”他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漠然,“我自然会死,但不会死在你的手中。
你的力量很强,超乎我想象的强,但……仍不足以打破太上定下的规条。”
他抬手指了指那已然恢复晴朗、却仿佛亘古高悬着无形枷锁的天空,又指了指脚下这片生他、养他、却也囚禁他的大地,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万古轮回的淡漠与疲惫:“会有人来杀我的。
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以特定的方式,由特定的人来完成。
这一切,早在三万年前那道血影坠落、我之意识开始孕育的那一刻,便已被‘太上’亲手写入这方世界的底层法则之中,无可更改,无可违逆。”
“我活着,是因为他需要我活着,一颗棋子,一个锚点,一个……必要的诱饵亦或是祭品。”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而我死去,也必将是因为他的剧本进行到了需要我死去的那一幕,以我的消亡,来达成某个更深层、更宏大的目的。
我的生与死,从来不由我,也不由你,只由他的意志决定。”
“你我今日之争,于你而言,或许是强者间的试探与交锋;但于高高在上的‘太上’而言,或许连祂棋盘上最细微的一缕微风都算不上,甚至未能引起祂投向此地的丝毫目光。”
年轻人嘴角的嘲讽笑意愈发明显,那是对自身身为棋子却曾怀有侥幸心理的悲哀,也是对那至高无上、冷漠安排的一种无力反抗后的最终屈服。
最后,他看向李长生,打量了一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说道:
“你......是否也已在网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