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糜照领军从鸳鸯碕过江直奔武阳。
二月初三,糜照军不知所踪。
得知糜照擅自离开部署地点,诸葛瞻十分生气,当天便将情况上报赵统。
赵统回信说,糜照出发前曾给他打过招呼,但也仅仅是招呼而已。
事实上,赵统虽然为此次战役名义上的统帅,但他本身的威望尚不足以压制其他两人。
斟酌再三,赵统暂时没将糜照擅离职守的情况上报朝廷,倒是反复叮嘱诸葛瞻万不能出城野战。
诸葛瞻表示:知道了。
这种事情还用说吗?
放着坚固的武阳城不守,出城找魏军野战,哪个傻子会这么操作?
诸葛瞻送走了信使,继续着手布置武阳城防。
就在这时,传令兵走了进来,拱手道:“将军,有斥候归来。”
“速来见。”
“喏!”
很快,斥候步履匆匆地来了,脸色有些惶恐。
“魏军到哪了?”诸葛瞻问。
斥候支支吾吾,有些犹豫,咬了咬牙,终于开口:“卑,卑职跟丢了。”
“跟丢了?”
诸葛瞻满眼诧异,当即勃然大怒:
“魏军足足有一万人,不是一百!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如此懈怠!来人.....”
斥候惶恐,旋即跪地不起,哀求道:“将军饶命!卑职一时不查,这就加派人手前去探查,请给卑职将功补过的机会啊!”
诸葛瞻恨铁不成钢。
要知道,斥候素来是从军中精锐里挑选——骑术、体力、武艺等综合素质皆高于普通士卒。
优中选优都这个鬼样子,其他的士兵还能看吗?
而且魏军走岷水北上,要么在水上,要么走西岸河堤路,这怎么能跟丢呢?
这时,卫兵快步入内,身后还跟着参军李遗、虎贲郎关统。
“将军这是.....”李遗一脸不解。
“罢了。”诸葛瞻摆了摆手,“死罪可免,改鞭刑三十。”
斥候叩首:“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关统看着诸葛瞻眉头凝重,心中不禁感慨。
他与诸葛瞻虽然差着辈分,却年纪相仿,是少时的玩伴。
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诸葛瞻这样易怒,印象里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之士。
可今日却......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他才二十四岁,换作自己这个年纪顶多做个郎官,在军中跑跑腿,而他却要执掌一军。
他是丞相的儿子,天子和大汉子民都在看着他呢,压力可想而知。
“李参军。”这时,诸葛瞻看向李遗,解释道:“斥候将魏军跟丢了,但我念在大敌当前,不宜动摇军心,故不杀他。”
“呃...”
李遗心说:当年丞相正是因为治军严苛才一手打造了纪律性和战斗力都非常高的汉军精锐,但他的儿子却有点分不清轻重。
不过仔细想想,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丞相那是什么威望?诸葛瞻还差得太远。
罢了,不想了。
他很快进入正题,问道:“岷水和西岸都没看到魏军身影吗?”
诸葛瞻点了点头,“斥候是这么汇报的。”
李遗捋着胡须,心里已凉了一半。
他长叹一声,说道:“魏军既不可能飞天,也不可能遁地,唯一能走的便是那条路了。”
....................
武阳城东南五里,彭祖山余脉。
一条狭窄崎岖的山道,于密林和陡坡向上蜿蜒。
车轮深陷泥泞,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和咒骂声在幽静的山谷里回荡。
“快,再快些!”负责运粮的军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嘶哑地催促着。
此番,邓艾军的进军路线令人意想不到。
他们并未走常规路线,而是出了南安县城后,直接弃船沿着人烟稀少的东岸向北进发。
若是换作荆州军,此刻怕是已经开始骂娘,甚至军心动摇。
然邓艾手下皆是雍凉兵,走这种崎岖山路如家常便饭。
不过有意思的是,邓艾本人压根不知道,他的这个选择无意中打破了糜照的计划。
两军现在异道而行,此刻的糜照都快到了南安,却连魏军的影子都没看到,真是奇也怪哉!
“将军!看前面!”
前军中,一名眼尖的小卒指着山道前方一处陡然拔高的陡坡。
坡顶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台地,三面皆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只有他们正攀爬的这条小路可以勉强通行。
庞会的眼睛陡然一亮,依次下令:“先去抢占那块高地,伐木!垒石!要快!”
“喏!”
“你,速去禀告镇西将军。”庞会又指着一名传来兵说道。
“喏!”
日落时分,魏军成功在岷水东岸的山上扎下营盘。
邓艾立刻召集众将,开启了军议。
这次的第一个提议是:攻坚武阳城。
但敌众吾寡,且没有攻城器械,这个提议首先就被排除了。
过不多时,镇西司马成倅开口提议道:
“我军直逼成都,可兵分两路,一路走金马河,一路走府河。”
“兵分两路?”
邓艾目光瞅着地图,摩挲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府河和金马河,这两路通行条件都不错,两路齐头并进,确实能给成都不小的压力,而且能分散风险。
但他很快心中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
因为兵少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押宝一条路,一旦被敌人营垒拖住,很容易被各处蜀军包抄后路。
这是不得不考虑的隐患。
就在邓艾拿不定主意时,秦王开口了。
“将军不可分兵。”
邓艾看着他:“殿下说说你的想法。”
秦王扶着刀柄,走了两步,朗声道:
“如今我军已经孤军深入,就不该畏首畏尾,胜则建立大功,死则尽死无遗。”
“当下,应聚合威势,齐心协力,以争取一战之功。兵力本就不济,若再兵分两路,则众心不一,一旦一方受挫,另外一方必然士气受损,万事休矣!”
“所以我建议,以完整的军队前进,留下炊具,只带干粮,走最近的府河一线进逼成都。”
“嗯!”邓艾频频点头。
秦王这话说进了他的心里。
他其实就想这么干!
而今有人与他有心中共鸣,他的内心愈发坚定了。
“庞会。”邓艾走回帅案,当即点名。
参军庞会出列:“末将在。”
“我给你五百精锐甲士,留下守卫辎重。”
“将军,我...末将....”庞会显然不甘心。
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谁都想第一个杀进成都,得伐蜀头功啊。
邓艾看出了他的心思,却命令不改,沉声道:“这里的辎重乃是我军的退路,尤为关键。”
“主力走后,武阳城的蜀军必不会坐以待毙,你若能守住辎重,我会在陛下那为你表功!”
接着,邓艾又补了一句:“你尽可放心,今日有秦王殿下在场作保,我必不敢食言。”
尽管还是感到遗憾,庞会终是点了点头。
跟了邓艾这么多年,将军的为人他很清楚,至少不会骗自己。
然而此时,秦王却用玩味的眼神看向邓艾。
邓艾此人用兵能力确实没得挑,但政治头脑与人际处理就有点落了下乘。
话说,你把孤拉出来作担保经过孤的同意了吗?
夏侯森本人并不计较,只是就事论事。
像邓艾这样的,若不是运气好,早早混入父皇的圈子,否则早晚要被人穿小鞋,甚至是陷害。
“报!禀将军,武阳城守将已探得清楚,乃是诸葛亮之子,诸葛瞻。”
邓艾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诸葛瞻是什么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能统兵吗?”
秦王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孤好像还没诸葛瞻年纪大,孤难道也是乳臭未干的小子?
邓公,你这话说得太伤人了!
邓艾转头对庞会道:“我教你一计。”
庞会拱手道:“请将军示下。”
邓艾捋须道:“若诸葛瞻引兵攻你,你便虚张声势,说我就在此地。后可传我口令,封他为琅琊王,劝其归降。”
这,这不对吧?
庞会眼神不时地向秦王瞄去。
秦王扶额无语。
今日这话,到底要不要跟父皇说呢?
算了,先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