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回营后,趁着有“战功护体”,立刻向诸葛恪进谏。
他心里门儿清,自己拼死力战纵使能赢魏军一阵,但那些连日攻城的将士们就不一定有足够的战力了。
于是他建议:魏军新败,必不敢追击,不如趁这时候撤军,必能全身而退。
然而诸葛恪却被这一场小胜迷了眼。
他忽然发现,魏军原来不堪一击嘛.....
既然围点打援成功了,该恐惧的该是魏军才对。
最终,诸葛恪依然决定留在这里跟魏军耗。
丁奉很是无奈,按理说自己打了胜仗应是件好事,但偏偏给了丞相盲目的自信,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而魏军这边,王金虎初战不利,夏侯肇极为愤怒。
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暗骂对方是个废物。
同样的士家子弟,人家司马昭怎么就那么会带兵?
夏侯肇本来打算直接夺了他的兵,让他滚回洛阳,却被杜预劝住了。
倒不是因为王金虎的家世,祁县王氏现在基本不行了,要是晋阳王氏,他或许还会顾忌一下王昶的颜面。
主要是因为人心难测,这不刚有一个被诸葛恪臭骂一顿,前来投靠的蔡林嘛.....
老实说,这事也超出了杜预的意料。
他本以为吴军得知魏国援军前来,会选择对峙甚至撤军,没成想竟有魄力主动阻击。
不过好在,杜预谋划的重点一开始就不在于此。
............
入夜,沿江的一处密林中黑影攒动。
“今夜先在此地休息吧。”
燕王夏侯度压低声音对文鸯下令,随后翻身下马,取下脸上的面具。
一缕月光悄然斜射在他的脸庞,露出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柔美之容。
文鸯随即跟亲兵吩咐一句,命令无声地依次传递下去。
乌云蔽月,营地却不能生火。
黑暗中,文鸯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从怀中掏出一张大饼,向着一个大概的轮廓,伸手递了过去。
“这张饼软,给殿下吃吧。”
夏侯度摇摇手:“充饥而已,并无分别。”
“我是怕殿下吃不惯。”
“哦?”夏侯度打趣道,“莫非孤在阿鸯心里,是那般娇气?”
“我可没说啊。”文鸯见对方不吃,索性把饼送入自己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话索....”文鸯嘴里的饼还未咽,口齿不清地说:“每次夜间行军,我心里都会不安,何况还是这种鬼天气。”
“你是怕我们迷失方位,贻误战机?”
“嗯。”文鸯点了点头,终于把口中的饼咽了下去。
夏侯度道:“我骑兵从武昌至此不过一日的路程,还有大江做参照,正常人都不会走错吧。”
“难说。”
文鸯似乎想起了某件往事。
“孤明白了。”夏侯度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舅父这糗事要被你说一辈子。”
“何止是一辈子。”文鸯道,“这事八成逃不过史官的笔,后世之人都得笑他。”
“不必介怀。”夏侯度宽慰道,“舅父武功盖世,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嗯....”文鸯低下头,继续吃饼。
其实别看文鸯经常拿自己老爹开涮,实际上他只跟亲近之人偶尔吐槽一下,在外人面前那是相当维护文钦的颜面。
之前在洛阳,长水营的一个军官喝酒喝多了,八卦起中军同僚。
说什么,文氏父子都是关系户。
文鸯“子以母贵”就不提了。
文钦一迷路将军,带兵打仗根本不行,完全是因为资历老,还送得一手好妹妹,如今才身居高位。
甚至拿文钦类比当年的丑侯吴质。
第二日,文鸯得知后,顿时火冒三丈。
不带一兵一卒,径直冲到那军官营中,单方面殴打。
理由很简单,说我可以,说我阿父不行。那老登只有我能骂!
这事没闹太大,只在中军内部解决了。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那口嗨的军校被上级穿小鞋,找个理由罢免回乡,而文鸯被罚了些俸禄,又被文夫人禁足了数日,然后就没了。
怎么说呢,老一辈的将军们跟着天子风风雨雨二十多年,子女们只要不是干太出格的事,有点特权实属正常。
人情世故,历来如此。
吃完饼,拿起水囊灌了一口,夏侯度开始说起正事:
“这一带道路狭窄,山下平地也不多。临行前杜使君推测这里应当没有吴军的营寨,现在看来,确实如他所料。”
文鸯点点头:“江上的走舸倒是能监看这一带,不过大雾帮了我们。”
夏侯度又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吴军刻意放松这个方向的围守,想逼西塞守军西逃。”
“话说韩扁将军是吴人吧?”文鸯啧啧嘴,“我是没想到他能坚守这么久。”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夏侯度道,“总之,不能让韩将军和拼死拒敌的将士们寒了心。”
“嗯!”文鸯捏着拳头,嘎吱作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夏侯度看着他,这表弟是个天生的武将。
..............
翌日清晨,大雾弥漫。
马蹄踏在湿滑的岩石小径上,声音略显沉闷。
五百精骑,人衔枚,马裹足,在浓雾的帷幕中穿行。
他们是杜预谋划下的一支奇兵,奉命走这沿江险道,潜入西塞西山深处,窥探虚实,静待时机。
队伍有序向上攀爬,山势渐陡,雾中传来隐隐喘息声。
很快,骑士们上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
夏侯度向江面望去,隐约看到吴军战船上点亮的朦胧灯火。
忽然,斥候急匆匆地跑来:“燕王殿下,坡下发现吴军!”
夏侯度顿时警觉。
雾天确实便于他们潜入西塞,但同样的,也使他们的侦查任务难度倍增。
吴军都撞脸上来了,才发现!
“有多少人?”夏侯度沉着问道。
“两千上下,或许更多....”斥候说得没有底气。
正思索之际,远处传来吴军的叫喊。
“敌袭!敌袭!”
“在山上!”
“不要乱,保持队形,先摸上去!”
“殿下,我们被发现了。”麾下有军官急道。
文鸯则骑马持枪,请命道:“殿下,我去冲他一阵!”
“慢!”夏侯度当机立断,先是看向一人:“金彭,你速速下山去寻骠骑将军,请他召集大军前来。”
“喏!”
“传令,且战且走,把吴军往山上引!”燕王说罢,单手戴上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