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醒非,接我一枪!”
马步高暴喝一声,声如惊雷。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杆三棱瓦面大头枪瞬间绷直,又在下一瞬弯得更甚,积蓄的力道仿佛要将神金枪杆彻底折断。
借着这股反弹之力,枪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出膛炮弹般射向刘醒非心口。
刘醒非眼神一凝,黄金大枪同样弯成极致,枪杆上的神金仿佛有了生命,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手腕翻转,枪尖划出一道金色弧线,不闪不避,径直撞上了疾驰而来的三棱枪头。
“铛——!!!”
两杆神枪的碰撞没有想象中的火星四溅,反而是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两尊山岳轰然相撞。
无形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地面的碎石被震得漫天飞舞,远处的观战者被震得连连后退,耳膜嗡嗡作响。
碰撞的中心点,黄金大枪与三棱瓦面大头枪死死抵在一起,枪杆都弯成了夸张的弓形,神金铸就的枪身竟在微微颤抖,仿佛两条暴怒的金龙在角力。
那弯曲的弧度已经超出了金属的极限,换做任何寻常兵器,此刻早已崩碎断裂,可这两杆神枪却凭着神金的特性与主人的内劲支撑,硬生生扛住了这毁灭性的冲击。
刘醒非与马步高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额角青筋暴起。
他们的虎口早已被震裂,鲜血顺着枪杆滑落,可两人的手掌却像铁钳般死死攥着枪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便是最凶险的角力——两人比拼的不仅是招式,更是内劲、技巧与意志力的极限。
神枪在他们手中不再是死物,而是与自身气血相连的延伸,枪杆弯曲的弧度每变化一分,便意味着体内的内劲在疯狂消耗。
只要其中一人的力气稍有半分不济,掌心的力道松懈哪怕一丝,那被压制到极致的神枪便会如脱缰野马般脱手飞出。
而失去兵器的瞬间,面对对方蓄势待发的杀招,唯有横死一途。
可刘醒非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马步高的气势也丝毫未减。
两杆神枪还在死死相抵,枪杆的弯曲程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折断,却又总能在极限处稳住。
这不是蛮力的碰撞,而是顶级高手对力量的绝对掌控——他们能让神金如朽木般弯曲,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崩断边缘的枪杆,将那毁天灭地的力道牢牢锁在掌心。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握着弯曲神枪的身影,正是这江湖中最顶级高手的含金量——他们能驾驭神兵,更能驯服神兵中的狂暴之力,在生死一线间,踏出属于强者的轨迹。
枪尖相抵的刹那,金铁摩擦声骤然炸响,不是清脆的碰撞,而是沉闷的、带着齿感的“嘎吱——嘎吱——”
刘醒非握着黄金大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枪身被他压得微微弯曲,枪尖却死死咬着对面的三棱瓦面大头枪。
马步高的胳膊更粗,肌肉贲张如铁石,他的枪沉得像座山,每一次发力都带着碾轧一切的气势,却始终没能把刘醒非的枪压下去半寸。
两人脚下的青石板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枪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又被两人身上蒸腾的热气瞬间蒸干。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观战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看得出,这不是试探,是实打实的角力,是两个站在巅峰的武者在用最原始、最蛮横的方式较量。
刘醒非的眼神锐利如鹰,他盯着马步高那张因用力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却异常平静。
换在半年前,他绝接不住马步高这势大力沉的一枪,哪怕他的黄金大枪是百炼精钢,他的臂力是天生异禀——这些“硬件”纵然是天下顶级,可在马步高那几十年浸淫出的枪术心得、临敌经验这些“软件”面前,总差着一口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鲸吞袁雄地盘时经历的大小数十战,他对着古籍日夜揣摩的枪理,他在生死边缘硬生生磨出的那点“灵光”,终于让他的“软件”追了上来。
此刻两人枪尖相抵,力道相抗,竟是分毫不差。
“嘎吱——”
枪身的摩擦声又响了些,带着金属即将过载的呻吟。
刘醒非知道,再这样下去,要么是两枪同时崩断,要么就得动杀招。
可动了杀招,就是生死斗。
他看得分明,马步高眼底也藏着同样的念头,却又同样克制着——谁都没把握能活着走出这场死斗,甚至可能拼个同归于尽,这太不值当了。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快步走了上来。
“哥!”
马莲花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何必如此呢?点到为止就好!”
旁边的马向前也拱手道:“刘将军,家兄也是一时手痒,您二位实力相当,再斗下去徒耗力气,传出去反而落人话柄。”
两人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刘醒非和马步高眼底的那点战意。
马步高先松了劲。
他手腕微翻,三棱瓦面大头枪轻轻一撤,那股如山的压力骤然消失。
刘醒非顺势收枪,黄金大枪“嗡”地一声弹回原位,枪尖斜指地面,带出一串残影。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都在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还在往下流,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马步高用袖子擦了擦汗,看着刘醒非,忽然咧嘴笑了笑:“你小子,倒是真把那点东西吃透了。”
刘醒非也收了枪,淡淡道:“马兄承让。”
“我可没让你。”
马步高哼了一声,语气却缓和了些。
“不过你不要开心了,你吞了袁雄的地盘,吃得太快,有些人心里不舒坦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郑重:“我不动手,但很快会有人来找你。那人实力极强,武力不在我之下,而且跟我一样,就喜欢这种私斗分高下的调调。”
刘醒非眉头微挑:“哦?”
“你若能像今天斗我这样,要么打败他,要么战平,”马步高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你就能在这方地界彻底站稳脚跟,想做什么都行。”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但有一件事,你绝对不能做——不准去挑战关山海。”
刘醒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知道,马步高这话不是警告,是提点。能让马步高如此忌惮的名字,关山海这三个字,显然分量重得惊人。
远处的风卷着落叶飘过,刚才那“嘎吱”作响的金铁交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却已经成了过去。
仁义山寨的聚义厅里还带着未散的硝烟味。
几张粗木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些卤牛肉、酱肘子,还有几坛开封的烈酒,酒液晃出的香气混着厅外吹进来的草木气,倒比那些精致宴席多了几分江湖气。
刘醒非解了外袍,露出里面被汗水浸得半湿的短打,他亲自给马步高斟了杯酒,又给马向前、马莲花各添了些,自己先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把刚才角力时攒下的浊气吐了大半。
“简陋了些,马兄别介意。”
他抹了把嘴笑道。
马步高抓起个酱肘子,咬得油光满面,含糊道:“这才对味。那些铺着锦缎的地方,喝口酒都得憋着气,哪有这样痛快。”
马莲花没动筷子,她看着刘醒非手臂上那道一根根盘龙一样的筋虬——手臂的大筋如此夸张,也不怪他能在力量上和大兄相抗衡了。
她轻声道:“刘寨主如今的枪法,真是精进得吓人。”
刘醒非笑了笑,没接话。
他知道这话不是捧他,是事实。
但他更清楚,能让马步高坐在这里喝酒,绝不止是刚才那场不分胜负的较量。
马步高啃完肘子,用布巾擦了擦手,忽然放下酒杯,语气沉了些:“你可知,你吞下袁雄那块地,动静太大了?”
刘醒非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我有什么办法,那个袁雄,莫名其妙,派人跑过来对我说跪下,给我当狗,这我能干吗?我不干,这家伙直接发兵五万来打我。其实一开始我也是怕的,结果他的兵马太菜了,我能怎么办呢!就好像有一只臭虫跑到了你的面前,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一脚踩死。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了。”
“所以你现在才变得麻烦了。”
马步高指尖敲着桌面。
“这地界上能叫上号的人物里,有几个是服软的?你这一步跨得太急,自然有人看你不顺眼了。”
他抬眼看向刘醒非:“我先前说过,会有人来找你。那人十有八九是五虎里的一个。既然话到这份上,我便跟你说说他们几个的底,省得你到时候吃了亏。”
刘醒非立刻坐直了身子,马向前也敛了神色,显然这话里的分量不轻。
“五虎大将,各有各的路数。”
马步高呷了口酒,缓缓道。
“我自己就不说了,你刚试过。先说赵惊鸿——这人是把出鞘的刀,最擅长的就是突阵杀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寻常军将在他面前,能撑三个回合就算祖上烧高香了。便是有些名头的大将,对上他也得提着十二分精神,他的枪法快得邪性,稍有不慎,喉咙就会被他捅穿掉。很多名将,一听到他的名号,即便是兵力占十倍之优,都会选择避而不战。真遇上了,一定要伏低做小,把头低下来,要低上三分。还要说恭敬客气话,这才可能让他手下容情。”
刘醒非默默点头,将这名字记在心里。
“再就是黄召重。”
马步高话锋一转。
“不过这人跟赵惊鸿正好相反,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最善守。”
“善守?”
刘醒非插了句。
“是善守。”
马步高加重了语气。
“你不去惹他,他能在自己地盘上待一辈子,可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那就是去军死军,去将死将。他的防线跟铁桶似的,硬闯的话,多少人填进去都不够。更恐怖的是,他有神射之术,一箭百丈,可以说百发百中,极其恐怖。”
他看着刘醒非:“对付他的法子不是没有,就是逼他主动出来。可难就难在,黄召重是五虎里最不爱动的一个,这辈子没主动攻打过谁,你想逼他出手,难如登天。”
马向前在旁补充:“黄将军的营盘,据说连飞鸟都难进。”
刘醒非若有所思,又问:“那剩下的张云羽呢?”
提到这个名字,马步高的眼神变了变,像是想起了什么硬仗:“张云羽……他跟我脾性最像,一天不找人打架手就痒。”
“但他比我狠。”
马步高的声音压得更低。
“实力极强,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成名人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在他手上撑过几十回合的,最后基本都死了——不是撑不住,是他故意留着玩够了再杀。”
他盯着刘醒非:“我估摸着,要来寻你麻烦的,就是他。你跟他打,得比跟我打时更小心,这人出手没轻重,说是私斗,可真打急了,杀招绝不会留。这也是当时他曾经攻打袁雄,在涪石关被纪云逼退,所以一直心有不甘吧。”
刘醒非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张云羽……这名字听着就带着股戾气。
“至于关山海……”
马步高忽然停住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才缓缓道。
“这人不能提,也不能惹。”
“有多厉害?”
马莲花忍不住问。她久闻关山海的名号,却从未听过具体的描述。
马步高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词句:“恐怖。”
就两个字,却让厅里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顶级大将在他面前,可能连他一铖都接不住。”
马步高的声音很沉。
“不是夸张,是真的可能被一铖斩杀。这些年多少自负顶尖的人物想去挑战他,最后连尸骨都找不着。”
他看向刘醒非,眼神异常严肃:“刘醒非,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怕你输。你现在的本事,张云羽未必能稳赢你。但有一条,你记死了——”
“不管将来你在这方地界混得多风光,想做什么都行,唯独一件事不能做。”
“别去挑战关山海。”
“去了,你很可能会死。”
最后几个字像石头砸在地上,闷响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刘醒非沉默了很久,拿起酒杯,对着马步高举了举,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极烈,烧得他喉咙发疼,却也让他把那句警告刻得更牢了些。
厅外的风还在吹,酒坛里的酒还在少,而关于五虎大将的这些话,已经随着酒气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