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牢困尸妖。
岳蛟龙的尖啸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不甘与怨毒。
她那具青灰色的尸身被层层白骨死死锁在中央，江婆婆的骨牢大法已显威灵——数不清的指骨、腿骨交织成笼，骨缝间渗出幽蓝的死气，每一次收缩都让岳蛟龙的尸身发出骨骼摩擦的刺耳声响。
“老虔婆！放开我！”
小尸妖的吼声里带着孩童般的尖利，却又透着非人的阴冷。
她试过用利爪撕扯骨牢，指尖与白骨碰撞时迸出火星，骨牢却纹丝不动，反而有更多细碎的骨片从地面钻出，缠上她的脚踝。
江婆婆站在骨牢外，枯瘦的手指掐着法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尸孽，入了我的骨牢，还想挣扎？”
岳蛟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猛地矮身，双手按在地面，十根寸许长的指甲瞬间刺入泥土。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的尸身竟如泥鳅般向下沉去，青灰色的皮肤与泥土相融，转眼间便没入半尺。
骨牢底部的白骨立刻追着她的踪迹蔓延，却被她搅动的泥土死死挡住——尸妖最擅土遁，这地底之下，反成了她的主场。
地面以骨牢为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泥土簌簌下落。
江婆婆眉头一皱，正想催动法诀加固，却见裂痕中猛地爆出一股黑气。
岳蛟龙的身影破土而出，借着跃起的势头在空中旋身，双手骤然合并！
十根原本分散的指甲在她掌心急速延展、拼接，竟化作一柄尺余长的骨剑！
剑刃泛着青黑光泽，隐隐有尸气流转。
她借着下落的力道，带着破风之声直扑江婆婆面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来得好！”
江婆婆虽惊不乱，左手急挥，数片肋骨从袖中飞出挡在身前。
但岳蛟龙这一击凝聚了全身怨力，只听“锵”的一声脆响，肋骨应声碎裂，骨剑余势不减，擦着江婆婆的发髻划过，将她身后一株古树拦腰斩断。
江婆婆被震得后退三步，掐着法诀的右手一松，骨牢外围的白骨瞬间失去光泽，哗啦啦散成一地碎骨。
骨牢大法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岳蛟龙落在地上，握着骨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凶光。
就在她准备再次扑上的瞬间，旁边传来刘醒非的声音：“江婆婆！还请住手！”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刘醒非、孙春绮与李小丽三人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
刘醒非上前一步，对着江婆婆拱手道：“我等并非有意打扰前辈，只是关山岳衣冠冢一事，关乎重大，还请前辈应允我等入内。”
江婆婆看着散成一地的白骨，又瞥了眼虎视眈眈的岳蛟龙，沉默片刻后缓缓摇头。
她收起残余的骨片，看向刘醒非三人：“罢了，你们神通广大，打得我老婆子我今日乏了。”
岳蛟龙闻言一愣，握着骨剑的手不由松开几分。
江婆婆转向刘醒非，眼神变得锐利：“你们要进关山岳的衣冠冢，我不拦着。但丑话说在前头——那墓里布着禁法，是当年仙门联手设下的屏障。你们一动禁法，必定会惊动四方仙门。”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若是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完事，等那些名门正派的家伙赶到，把你们当成盗墓的妖邪围起来，到时候可别指望老婆子我会出手。”
刘醒非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刘醒非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多谢前辈通融！我等自有分寸，绝不连累前辈！”
江婆婆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枯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尽头后，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松快了几分。
毕竟她是一尊老牌尸道高手，方才的战斗，她并未倾尽全力。
她若不走，仍然在此，压力会很大的。
当然，小尸妖岳蛟龙也没出尽全力。
双方都有所保留。
但这也是江婆婆离开的原因。
虽然她仍然保有强大的战力，可仍然是受到了一些压制。
在比拼尸气上，是不及小尸妖的尸气充分的。
故此，她理智的选择了放弃。
打份工而已。
没必要真把命填进去。
其实江婆婆此举也是有苦衷的。
她所在的神尸门——毕竟沾了一个尸字。
在仙门中，属于中小门派，经常被人鄙视。
为了谋求更好的待遇，让别人高看一眼，就得吃苦受累。
这不，在此看守古墓。
正常仙门中人，哪个吃这苦头？
现在败了也是正好放弃。
她早就不想干了。
刘醒非回望了一眼那片幽深的林子，对身旁两人道：“走吧，她既已松口，咱们得抓紧时间。”
孙春绮颔首，长剑在鞘中轻鸣一声，似是也在应和这急切的氛围。
李小丽则将背上的布包往肩头挪了挪。
三人不再耽搁，循着地图所示的路径往白水江而去。
没了江婆婆的阻挠，前路果然顺遂许多。
穿过一片丛生的芦苇荡，白水江的涛声便从前方传来。
江面宽阔，水流却异常平缓，墨绿色的江水像一匹铺展的绸缎，直到视线尽头才与天际相接。
“就是这里了。”
孙春绮立于船头，望着江心某处，眼波随水流轻晃。
“水龙眼的位置，与宗门的记录分毫不差。”
刘醒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江心一片水域的颜色比周遭更深，水面上没有半分波澜，却隐隐透着一股吸力，连船桨划水时带起的涟漪到了那附近，都会悄然平复。
他正看得出奇，忽听李小丽低呼一声——那片水域的中心，竟缓缓旋起一个小小的涡旋。
涡旋起初只有碗口大小，转着转着便扩至丈许，江水被卷入其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可不过片刻功夫，涡旋又猛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细密的水泡，从水底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浮到水面“啵”地炸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轻轻吐了口气。
“这便是水龙眼？”
李小丽忍不住问道：“倒真像……像在呼吸。”
“不是像。”
刘醒非蹲下身，伸手探入江水，指尖触到一股奇异的脉动。
“这就是关山岳衣冠冢的‘呼吸’。它在吸水时，是在运转内部的禁制；吐泡时，便是气息外泄的间隙。”
孙春绮拔剑出鞘，剑刃映着水光，折射出一道清冷的弧线：“这正是封印的关键。世间从没有完美的封印，就像再精密的锁，也总得留个钥匙孔。”
她用剑尖轻点水面，激起一圈涟漪。
“关山岳的衣冠冢封存了近百年，早已在封印之内演化成一方独立的里世界。里世界与外界的法则不同，时间越久，两者的差异就越大，封印上的缝隙自然会被一点点撑大。”
“那为何……”
李小丽不解。
“既然有缝隙，咱们直接破封便是？”
孙春绮摇了摇头，剑峰转向那刚刚平息的水龙眼：“缝隙虽有，却比发丝还细，且时刻随着里世界的‘呼吸’变幻位置。我的剑能劈开山石，却找不到这转瞬即逝的破绽。”
她看向刘醒非，眼中带着一丝笃定。
“这种时候，就得靠你的本事了。”
刘醒非闻言，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不规则地颤动，针尖偶尔会猛地扎向水龙眼的方向，随即又剧烈摇摆。
他盯着罗盘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孙姑娘说得没错。这封印就像一座藏在水底的机关楼，寻常法子找不到入口，但总有供它‘喘气’的气口——而找气口，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说话间，水龙眼再次旋起涡旋，这一次的吸力比刚才更甚，连船身都被带得微微晃动。
刘醒非却眼神一亮，猛地将天晶神眼打开，望向了涡旋中心！
从刘醒非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神光，入水中的刹那，涡旋骤然停滞。
紧接着，无数水泡疯狂涌出，在水面聚成一个丈许大的气团。
刘醒非纵身跃到船舷边，对两人道：“就是现在！这口气泄得最足，封印的缝隙也最大！”
江水在夜色中泛着幽微的波光，船老大叼着旱烟，蹲在船头数着水面上碎银似的星子。
刘醒非在他身边低低的嘱咐，他掐灭烟杆应了声“晓得了”，便见刘醒非等四个人身影相继跃入水中，连个像样的水花也没溅起。
刘醒非最后一个下水，指尖在水面虚虚一点，一圈淡金色的涟漪便随着他下沉的身影晕开。
他是降术师，只是些微小术，江水在他身前自动分开，连带着身后三人也少了不少阻力。
孙春绮握着背后的长剑剑柄，剑身裹着一层薄薄的剑气，水流触到便被弹开，她那双剑修特有的锐眼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目光扫过之处，连江底的细沙都看得分明。
李小丽最是自在，入水的瞬间，她脖颈后便浮现出淡淡的虎纹，四肢发力时带起一串气泡，矫健得像条游鱼。
作为虎精，她本就不忌水性，此刻更是如履平地，尾巴似的长发在水中轻轻摆动，时不时好奇地用指尖戳戳擦肩而过的江蚌。
岳蛟龙落在最后，她脸色本就苍白，入水后更添了几分青灰，小尸妖的体质让她对阴寒的江水毫无知觉，反而觉得像是回到了熟悉的阴地，连带着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四人没费多少力气便到了江底。这里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在他们眼中，却如同白昼。
刘醒非指尖凝起一点幽光，照亮了前方那片诡异的阵仗——七盏星灯悬浮在半空中，灯芯泛着青白色的光，明明灭灭间，竟与天上的北斗七星遥遥相对。
星灯外围，八块一人高的玄武岩按八卦方位立着，岩石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隐隐有土黄色的光晕流转。
“是七星八卦阵。”
刘醒非在水下传音道，指尖在星灯与玄武岩之间画了个圈。
“七盏灯引星力，八块岩借地力，天地合力，封得够严实。”
孙春绮凑近一块玄武岩，伸手想触碰符文，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
她皱起眉：“封印有灵，还在运转。”
剑气在她指尖凝聚，却被刘醒非按住了手腕。
“别碰。”
降术师的声音带着警示。
“布阵的是仙门大能，强行破封，你是想要让他们在千里之外都能感应到。”
他抬眼望向阵法中央，那里的江水比别处更黑，隐隐有黑色的雾气从阵眼缝隙中渗出来，碰到星灯的光晕便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消散。
李小丽嗅了嗅鼻子，往后缩了缩：“好浓的魔气。”
她能感觉到那雾气里藏着的凶戾，连她这修行多年的虎精都觉得心悸。
“水面上的水龙涡，就是这东西闹出来的？”
岳蛟龙一直盯着阵眼，这时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尸妖特有的一种沙哑：“魔气在撞封印，好像里面有东西要出来。”
他指了指星灯，那些原本稳定的青白光晕，此刻正随着魔气的冲击微微晃动，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刘醒非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符纸在水中竟不浸湿，反而浮起淡淡的金光。
他望着那运转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阵，眼神沉沉：“这坟冢里的东西，比我们想的要厉害。”星力与地力交织的封印固若金汤，却还是挡不住魔气外泄，可见墓中魔力有多恐怖。
四人在阵外停了片刻，谁也没再动。
江底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只有魔气冲击封印的闷响，像一声声沉闷的鼓点，敲在人心上。
他们都知道，硬闯是下下策，可若不进去，那他们四个来这里是干嘛的呢？
孙春绮的剑轻轻颤了颤，似在催促。
李小丽舔了舔嘴唇，虎瞳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岳蛟龙依旧沉默，只是目光紧紧地锁在阵眼。
刘醒非捏着手中水神御行神符的手指紧了紧，终于缓缓道：“先绕着阵脚走，看看有没有破绽。”
四人身形一动，像四道影子般贴着阵法边缘游去。
星灯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明明灭灭，玄武岩的符文映在他们眼中，无声地诉说着当年仙门大能们那场惊心动魄的封印。
江底的暗流卷着细沙掠过，仿佛在低语，又像是在警告——这被天地之力锁住的秘密，可不是那么容易窥探的。
走了一圈，刘醒非站住脚步。
他感应到了。
在封印里面，有一个意念，在召唤于他。
如果里面没有联系，那刘醒非也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但当这里面有了联系，刘醒非就可以施展九天神行功，立于更高层之上。
当然，这样也是不行的。
这叫看得见，摸不着。
不过，刘醒非还可以召唤白银树，借助白银树的力量，勾连两界，如此取巧的可以在不惊动封印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到墓中。
但这样，进去容易，出来恐怕就难了。
所以。
四个人。
要留下来一个。
那么，留谁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