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留守辽东,帐下自然要用自己人。
只是稍有为难的是,薛万彻虽然常年坐镇军中,可这些年他率领骑军东奔西走,和个救火队员似的。
军功立下不少,可身边的亲信就那么几位,作为很早就开府建牙的大将军,连京师的卫府都没回去过几次,更没有机会和时间来培养自己的嫡系班底,有点“不务正业”。
所以他和张伦,尉迟偕等常年驻守一处的大将军是有差距的,如今有了驻守一方的机会,手底下能用的人却不多。
可他不想用尉迟偕的部下……
让薛万彻没有想到的是,本来他以为关外苦寒,军中上下又都立下了大功,想要跟着他留守辽东的人应该不多。
就像白天军议的时候,很多军中的将校都表示想跟着苏定方等人去长安见见世面,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毕竟到长安受赏和在外面论功肯定是不一样的。
最心系此事的是军中的校尉和参军们,因为那三位进京受赏的人肯定是要建牙开府的,一旦开府,府中的职位就可以让他们争取一下。
可当薛万彻在白天的军议上说出自己要留守辽东的消息,晚间就陆续有人来见,军中之人没文人那么矫情委婉,来到薛万彻面前,基本都直言自己想跟随薛将军,留在辽东驻守。
来的人里面有晋人,有关西人,同样有河北人,山东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年轻,一个超过三十五的人都没有。
各个作战勇猛,身有军功,功业之心颇盛。
这还只是留在辽东城的人,怀远镇那边才是大军主力,消息传到那边,估计情形也没什么两样。
薛万彻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如今辽东战事已然结束,明年随大军南返的话,只能终日无所事事,坐等朝廷征调,想要建功立业,留在辽东和回去河北相比,对于他们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他们没有太长远的打算,也看不到那么远,他们只是知道,当下薛将军帐下缺人支使,想要留守辽东,最少最少也是两万人的建制。
薛万彻辖下,置领的其实只有五千精锐骑兵,其他北上各部都是从河北大军中抽调的精锐,他们留下的话有机会升迁的更快。
…………
如果薛万彻来者不拒全都答应下来,估计他的留守大军会超编许多,这让薛万彻有些感慨。
虽说他常年都在军中,可和下面的军官士卒还是拉开了距离,现在的他对校尉这个品级的军官就已经有些不太了解,就更不用说普通的军卒将士了。
平定天下之后,军人们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可立功受赏的进取之心也有所减弱,如今还不太明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绝不会越来越少。
其实不论文武都是这个样子,乱世才是豪杰辈出的时节,承平之后基本上都是一代不如一代。
后来有些人振振有词,又阴阳怪异的说,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只知道歌颂苦难,而看不到那些被苦难压垮的人群。
实际上都是些屁话,大家歌颂的不是苦难,而是从苦难中脱颖而出的人杰,歌颂的是这些人的聪明智慧,坚忍不拔等等的优良特质。
谁也不愿意受苦,但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多都是废物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像后来的一些文人,只单纯的描述苦难,却没有一丝一毫积极向上的东西,他们完全没有那个意识和责任感去激励世人,更像是在发牢骚,倒苦水。
看过他们的大作,整个世界好像都灰暗了起来,由此也更能体会到那些文人心理上的阴暗。
即便是古时的很多酸腐文人也不屑如此,毕竟人家还是要脸的,不会把基督和大诗人强行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把同乡们的苦难拿出来给外人肆意展示。
最起码人家还讲究一个家丑不得外扬呢。
…………
长安太极殿中,君臣两个还在逗闷子。
虽说朝中有许多大事待办,可入冬之后,朝堂确实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除了辽东大捷之外,今年各地的田税也统计了出来,一如既往的喜人,河南,山东这些地方的田税收入都在急剧增长。
江南的稻米在经过几年的培育和推广之后,正在成规模的种植,估计很快就不会是达官贵人们的专属了。
替代粟米成为南人餐桌上的主食应该是预期中的事情,农业帝国在选育良种上面有着天然的优势,也早就积累出了无数的经验教训可供参考。
更何况还有朝廷大力鼓励支持,司农寺和工部一直在通力合作,在粮种和农具上都在持续的做出改良。
想要国家繁荣,农业是根本,之后才是文教和商业,大唐的国策近些年已经确定了下来。
李破是从最底层挣扎着爬上来的人,没那么多的理想主义想法,对商人的态度和身边的人没太多不同。
他在提高工匠的地位的同时,并不积极鼓励商业的发展,他清楚的明白一千多年后的那一套玩法在大唐行不通。
而且不论是现在还是后来,商人都是最靠不住的群体,以当世的情况,商人们一旦抖起来,毫无疑问会动摇农业的根基。
小农经济怕的就是这个,生产力没到那个地步,一切都是空谈。
…………
到了元贞九年,对商人的管制有所放松,去年的时候,在唐律中加入了商法,对关税和市税都做出了明确的规定。
很多人都认为这是要仿效前隋大业年间的做法,给商人以便利之举。
实际上李破并无此意,只是随着吐蕃,西域的商队到来,再加上辽东,海外,甚至是北方草原都需要商队通联而做出相应举措罢了。
人们对商家子依旧备加歧视,朝廷对商家子入仕为官也依旧门栏高耸。
李破还想着之后对官商勾结的事情进行日常性的严厉打击,机会太好找了,商人和官员能忍得住?那和狗戒了加餐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那些海商和擅自与突厥接触的商家,一个个都是亡命徒,为了谋取暴利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如果利益足够,他们又有那个实力,挑起两个大国的战争他们都会毫不犹豫下手去做,看看后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
不过不管怎么说,元贞九年对于大唐来说都是收获满满的一年,朝廷的国策稳定而又不缺变革。
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对外的军事胜利也令国中臣民振奋不已。
随着冬天的到来,京中的各个衙府都清闲了不少,摆在李破案上的奏折也肉眼可见的薄了起来。
李破有心情跟自己的宰相说笑,闹一闹,说明心情确实轻松。
此时他们一边在辽东地形图上指指点点,一边说着话。
“今年秋决的名录送上来晚了许多,朕看了看,倒是各个罪大恶极,只是人数比去年少了一多半……
朕听说有几位御史说唐律太苛,想要上言重定刑律……这是影响到了刑部?”
温彦博眼睛不离地图,微微摇头道:“陛下这是以为该杀的人少了?”
李破被气笑了,温宰相今天气性不小,看来赌品是真的不成,过几天寻萧禹或是范文进试试,不能让温大临以为是在针对他一个人,那样不好。
“朕又不是嗜杀之人,扶风有个疯子,闯进朕家里的祠堂想要放火,朕不是也在勾决的名录中抹掉了嘛。”
温彦博拱了拱手,“陛下心慈,辽东多一配军,当感铭肺腑,谢陛下不杀之恩。”
李破不高兴的看着温彦博,有点过分了啊,又阴阳怪气的,真是反了天了你。
说起扶风的闹剧。
扶风李氏的祠堂还是许敬宗当扶风太守的时候建起来的,至于里面供的祖宗牌位都是哪个,李破从来没有关心过。
只是李春作为扶风长公主,回去过两趟,拜了拜那些不知祖坟怎么突然冒了青烟的祖宗,见了见一直懵懂到现在的亲族也就完事了。
对于扶风李承祖这一脉来说,却是天上掉了一张大饼,砸没砸死人不晓得,反正一些人在乡里抖了起来。
贫儿乍富,没有新鲜事,那边于是就出了些恶霸,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于是今年刑部的勾决名录上就出现了两个姓李的皇亲国戚,这是经过刑部议决的,说明这两个人恶事做尽,罪不容诛。
不用包拯的龙头铡,李破直接就给勾决了。
那个火烧祠堂的疯子其实是受害者,家破人亡之际,连掘人祖坟的心都有了,烧祠堂算什么?
李破命人把这人的案卷发回刑部重议,估计是个流放,烧皇帝家的祠堂,几如谋反,即便事出有因也是不成。
李破对此很是恼火,令刑部继续彻查,他打算多杀几个“亲族”给人看看,也能给皇城里的外戚们打个样。
皇亲国戚们作恶的事情在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很多时候官府都不好处置,只能等待上决,这和高官,门阀子弟为恶并无不同,而且同样是无法解决的痼疾之一。
李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就事论事,所以他才觉着今年杀的有点少了,扶风那边的官员应该有助纣为虐的,怎么没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