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相识……狼狈为奸也有个两三年了。
当初程知节从吐蕃回来,立下了大功,奖赏却让他有点一言难尽。
爵位有了,赏赐的金银绸缎不比别人少,程大胡子心心念念的府宅也赏了一处,赐良田若干,户七十。
陪着程大胡子走了一趟吐蕃的侯君集就很嫉妒,跟程大胡子喝酒的时候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他可是在吐蕃全程旁观了程大胡子的骚操作,功劳立了,钱财得了,女人睡了,人竟然还活着,若非侯君集不懂后来的语气助词,不然心里肯定全是卧(和谐)槽。
作为出使吐蕃的副使,侯君集受赏不到程大胡子一半,那自然是羡慕的眼睛发红,心里更是埋怨朝廷赏赐不公。
他在吐蕃吃苦受累的时候,程大胡子都在逍遥快活,凭什么啊?
当时程大胡子还得意洋洋跟侯君集显摆,也不看看他老程自降唐以来,为朝廷为皇帝办了多少事?
先是走了几千里去敦煌把几个突厥叛将召回大唐,另外还奉命去岭南寻到了棉花的种子,之后持节出使吐蕃。
他老程容易吗?才得这点东西,你眼红个屁,没见老程吃苦怎的?
只是后来程大胡子就得意不起来了,侯君集晋了卫府将军,去西北领兵了。
程大胡子这才想起来,侯君集虽说是伪唐降人,可人家是奉地归降,他程大胡子却是被捉住的。
而且别看侯君集年纪轻轻,人家曾在西北领兵大败吐谷浑,有正经的军功在身,如今资历够了,升迁的顺理成章。
他程大胡子的官职却还没个着落,因为干的事零零碎碎,尽他娘的给皇帝跑腿了,就皇帝那无情无义的样子,说不准又在琢磨着把他老程送去哪呢。
老程心里发寒,正准备自救一下的时候,马三宝适时上门,两个精明人一番极限拉扯之后,程大胡子去兵部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库官。
在这件事上,程大胡子觉着不亏不赚。
虽然只是五品官,却比在羽林军里面当将军还踏实。
羽林军是皇帝亲军,领兵的也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如果程大胡子一直留在羽林军,弄个羽林将军当当应该不成问题。
可程大胡子是真怕了,和皇帝照一面,他就要去外面拼死拼活的走一圈,老天爷不可能总是盯着他一个。
哪天老天爷眯一觉,老程小命可能就没了。
兵部的职位品级不高,却胜在一个安稳。
熟悉程大胡子的人若是听到这个,肯定以为是在开玩笑,这厮竟然还知道安稳二字?
…………
程大胡子的心路历程不值一提,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一个心黑手狠,感情稍微细腻一点,都是对程大胡子的侮辱。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进了书房。
马三宝让人去弄点酒菜,程大胡子坐定后摆了摆手,“刚和姓赵的吃了酒,别忙活了,我这就是过来跟你报一声,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程大胡子可不想跟这厮喝酒,军情寺的人都透着邪性,尤其是眼前这个姓马的。
自从马三宝主动登了他家的门,他这几年没少打听马三宝的来历,但还是有点云山雾绕的。
马三宝年纪比他小不少,当年在羽林军中不显山不露水,和程大胡子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也就是近两年程大胡子才知道,这厮曾经是柴绍的书童,背靠的是楚国夫人府。
柴绍是李渊的女婿,在夔州兵败被俘,让李药师砍了脑袋。
这事听着就诡异,李靖当年落魄长安,后来托庇于李三娘门下,如今和楚国夫人府交从甚密,可他却把人家的丈夫给宰了。
李靖还是当朝国丈,皇帝的老丈人,皇帝又和李三娘不清不楚,这都不是什么秘密,私下里谈到,总会有人说上一句两句。
听了不少版本,即便是程大胡子见惯了乱世种种,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些大户人家玩的端的花俏。
落到马三宝这里,他是柴绍的书童,托于楚国夫人府门下也说的过去,可这厮据说还拜了李靖为师,合着你们大家伙一起收拾的柴绍?
换位思考一下,程大胡子只觉一身冷汗,男人活到柴绍那份上,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
也就是程大胡子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不然还真打听不到这么多的消息。
只是开始的时候,程大胡子还有目的的主动打听,后来他就不敢了,姓马的牵扯的人太多,那些人都不能用一句位高权重能简单形容的了的了,他要是胡乱探听,纯属是作死。
只张亮一个,就让他非常忌惮,那厮在河南时就心狠手辣,不比老程差了。
…………
马三宝也知道程大胡子不待见自己,其实军情寺出来的人谁也不待见,不过也没办法,不跟眼前这位大贼头说一声军情寺,拿捏不住人啊。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进了军情寺,做着做着,他还挺喜欢这份差事的。
躲在暗处,消息灵通,不论和谁打交道都不用像以前那般,点头哈腰的处于卑位,就算是陪着笑脸,那也是另有目的。
实际上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心理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这和马三宝当过柴氏家奴脱不开干系。
见程大胡子一副公事公办,说完事就走的架势,马三宝嘿嘿一笑,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
“程兄大可不必如此,吩咐什么的小弟可不敢当,说起来小弟也只是受命听人调遣的小人物罢了……
不过这事程兄办了有一年多了吧?看来今日终于有了结果?”
程大胡子也只是试探一下,两人偶尔见面说话,他还拿不稳对方的脾性,此时故意阴阳怪气一下,如果马三宝话头稍微软一软,那他老程可就不会客气了。
一听对方话音不善,程大胡子变脸是出了名的快,在这方面他唯一佩服的就是当今皇帝,经常笑眯眯的下手,那会在恒安镇可是把他大胡子整治的不轻。
毕竟世上能揪着他的大胡子问他哪做的不对,却让他连火都不敢发的人也就这么一位,别无分号。
程大胡子发出标志性的笑声,震的马三宝一个哆嗦,好悬没跳起来。
这说的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你笑个屁啊。
“贤弟你也知道的,哥哥我前些时才升了兵部主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姓赵的势力的很,我不升官他都不带瞅咱一眼的。
要不贤弟再帮着哥哥走动走动,升个侍郎?哥哥办起事来一定爽利。”
程大胡子习惯性的称兄道弟,逗的马三宝也是一笑,“程兄莫要说笑,升官全凭程兄本事,小弟可左右不了。”
说完马三宝笑意更浓,心说咱们查的是什么?总不能把自己装进去吧?
程大胡子遗憾的叹口气,这些混账想让人干活,又不给足好处,如此小气,能成什么大事?
若非被催了两次,一年?他程大胡子还能拖下去呢。
“不与贤弟说笑了,咱们说正事,我有个外弟没有着落,这次我请姓赵的出来吃酒,求他给我那外弟在兵部弄个职位……”
马三宝连连点头,军情寺在兵部安插了不少人,也查出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但都不能让人满意。
最近催的急了些,显然寺中失去了耐心,不然他也不会去催程大胡子。
程大胡子不喜跟他们打交道,他其实也不想跟程大胡子走的太近,这人联通上下,交游广阔,实在不是什么能轻易拿捏的人物。
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这厮给卖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一些阴私之事还就得这种人来做,才能做的自然而然不留痕迹。
“哦?那人怎么说?”
“姓赵的吃酒有些忘形,点头的很是干脆,只不过话说的有些含糊,贤弟也在兵部,兵部库中的事情应该清楚吧?”
见马三宝点头,程大胡子接着道:“近些年战事就没停过,兵部和户部都总是缺人,库中的职缺一直都在,多数时候调遣的都是京畿各县衙的官吏上来。
咱在那边的时候也听过看过,调来的人五花八门,是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姓赵的拿这个出来糊弄人,是留不下什么把柄的。”
马三宝继续点头,只是失望在所难免,京中三省六部,那么多的官衙,有个人情往来再正常不过了。
自古以来官场都是如此,总是唠叨人情社会的人,不是失意,就是过于天真。
这不是一个科举制能杜绝的了的。
不过七品往上就是一道门槛,凭着人情入仕的就算是察举制时大多也会被拦在门外。
因为吏部那一关你想过去,也并非不能通融,可在政治比较清明的时候,所付出的代价和所得并不相称。
马三宝沉吟片刻,看着程大胡子道:“程兄星夜前来,应该不是想跟我说这点小事吧?”
程大胡子竖起大拇指,“贤弟这脑筋转的快,老程得道上一声佩服……”
马三宝哭笑不得,“小弟听着呢,程兄有话就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