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
新的一天,相宜照例开着小篷车到主楼领早餐,刚停好车就见管家朝自己走来。
他有些惊讶,“管家先生,您找我?”
“嗯,有点事想跟你说。”
相宜眼睛一亮,“是我前几天跟您说的事吗?您同意了?”
管家微笑点头,“如果你能保证每周都按时来,我可以让你试试做长期兼职,不过——”
“不过?”才刚扬起唇角的相宜又不由自主抿住了唇。
管家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不过在那之前,你还得先帮我个忙才行。”
“帮忙?”
“你代班的时间不是快结束了吗?到时候你母亲回来也是回主楼做事,你走了,别墅那边总得再派个新人接替你。”
“接替你的人选已经定好了,就是……”管家话语顿了顿,“她是个新来的,没什么工作经验。”
听到这里相宜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放心,我肯定把我知道的全都教给新人……谢谢您答应让我兼职的事,真的感谢您。”
“好了好了,怎么又鞠上躬了……”
管家将相宜扶起,“下午我带她过去,你先去领餐吧,别晚了餐都凉了。”
“好,还是谢谢您了,真的感谢您!”
管家无奈叹气,“快去吧。”
……
下午时分,管家果然领着一个年轻女孩来了别墅,带着她跟别墅里的所有人见过面后,管家就先走了。
“你们好,我叫于绿,丁字多加一横的于,绿色的绿。不过于绿念起来太废舌头了,你们叫我小绿就行。”
夏文三人跟于绿打过招呼就各自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于绿看向相宜:“我叔叔说让我跟着你学怎么做,我们从哪开始啊?”
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相宜总算明白管家说是让他帮忙了。
相宜笑了笑,“我叫相宜,我们先从清洁工具的使用开始吧。”
“好啊。诶你多大啊,我怎么喊你?相哥?宜哥?”
“……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我十六。”
“什么?!”于绿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你十六?!”
“嗯。”相宜被她这夸张的反应弄得不自在,“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你看起来很嫩。我的意思是你才十六怎么就在这工作了?”
相宜只好把给母亲代班的事又说了一遍。
“那你还挺孝顺的……你还有多久走啊?”
“本来再过几天就要走了,但管家先生答应让我多代班几天……做到开学差不多半个月吧。”
“开学……高中?”
“嗯。”
“好吧……那这半个月就麻烦你教我了,这年头想找份高薪的工作可不容易,我叔叔说他只能让我过来试试,最后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看我自己。”
对于托关系走后门这事,于绿没有半点要避讳的意思。
反正大家都看得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相宜微微抿唇,“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的……到了,这里就是工具间。”
“哦……”于绿好奇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于绿是个很开朗健谈的人,看着大大咧咧的,但相宜带她熟悉工作环境的时候她的问题都问得很细致,对于相宜说的话也记得很认真。
唯一让相宜有点不太能应对的,就是她的思维好像装了弹簧一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聊着聊着就突然把话题拐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了。
“你说这栋别墅要是单独拿去卖能卖多少钱?几千万总该有吧?结果在人家有钱人家里居然被当成配所用……”
相宜拧起半边眉,“配所?”
“对啊,就是电视剧里那种发配犯人到某某地方去的配所啊,不过人家那环境肯定没咱们好,一个人负责一层楼那不就相当于一个人住一个大平层吗?”
于绿啧啧两声拍上了相宜的肩膀,“珍惜吧少年,离开这里以后你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住不上大平层了。”
相宜忍不住弯唇。
听起来有点损,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呢……
……
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别墅前的草地上,少年任由另一个人搭着肩膀,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些什么,那双暖阳一样的眼眸轻弯。
他本来就是眼尾上挑的眼型,这样笑起来,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愉悦比实际心情要浓郁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站在他身侧的人,说说笑笑,在阳光下也好似镀着一层金色的光。
两个人站在一起。
就仿佛理应如此般一样和谐。
阳光要和阳光相伴。
潮湿的霉菌就只能栖息在黑暗里。
“吱。”
巨大的落地窗被尖锐的铁钉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随着一声又一声怪异的声响,窗户上的白痕越来越多,最后彻底挡住了少年身侧那另一束光的面孔。
……
工作内容还没完全教完,就又到了领晚餐的时间。
于绿一看见小篷车就兴致勃勃地说想要开,相宜想着顺便告诉她领餐的流程就和她一起去了。
只是领少爷餐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告诉于绿。
结果于绿先说了:“这是少爷的餐吧?真丰盛啊,这么大一篮。”
……也是,她是管家的亲戚,管家让她到别墅工作,肯定会提前跟她说少爷的事的。
相宜摇了摇头,没再想这事。
回到别墅他找了个借口把饭带回房间。
小孩没在房间里,相宜留好一半的饭菜,吃完自己的,就出去继续带于绿打扫。
“这工作可真不轻松,我这跟着你扫都累得够呛了,等你走了,我一个人扫一整层楼……”
于绿瘫在椅子上累得完全不想动。
相宜笑了笑,“大平层哪有这么好住的。”
“唉,也是。”
“今天就先到这,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啊?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就剩几个地方了。而且你还没正式上工,这些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帮了我一个下午我已经很感谢你了,去休息吧。”
于绿看他的眼神顿时跟看亲人一样,“你真是个好人。”
“……谢谢。你也是。”
于绿不再纠结,起身飞奔回自己房间。
相宜低头捡起抹布准备继续剩下的工作。
然而他刚把抹布放到桌上,就听见身后一道尖叫声。
相宜回头,只见刚才还一脸高兴的于绿表情抓狂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就在这时她好像又看见了什么,抓狂生气的表情变为惊悚,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撞上墙壁。
“怎么了?”相宜赶过去往她屋里一看,愣住了。
房间地板上满是被剪碎的衣服碎片,破开一个大洞的行李箱如同垃圾一样被丢在房间角落里。
房间里的桌子、凳子、柜子,甚至是房间两侧的墙壁上,都布满了坑坑洼洼,仿佛被尖刀狠狠扎过,挖砸过的痕迹。
相宜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到了面前那道低着头的瘦小身影上。
他张了张唇,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些……是你做的?”
……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刀子是从哪里拿的?给我。”
“把刀子给哥哥,不然哥哥生气了……哥哥真的生气了哦?”
相宜从小孩手里拿过那把尖刀,看了两眼,眉心拧得更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绿姐姐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他暂时安抚于绿去客房睡了,然后把小孩拉回了自己房间问她话。
但问了半天小孩也只是低着脑袋玩着手里那个丑娃娃,好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饶是相宜也忍不住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加重了语气,“哥哥知道你在听,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弄坏小绿姐姐的东西,还把她房间弄成那样?”
“……再不说话哥哥真的要——”
小孩猛地将手里的丑娃娃砸在了相宜脸上。
灰浊的一双眸子阴冷瞪了相宜一眼,她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等等——”
相宜立刻去追,可是追到三楼小孩就不见了踪影,他上阁楼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正从阁楼上下来,四楼楼梯间旁的房间门蓦然打开。
穿着睡裙的夏文从房间里走出,皱眉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相宜,“你怎么在这?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上来的吗?”
“我……”相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半晌,才编出一个拙劣的理由匆匆离开。
夏文靠着楼梯扶手,从缝隙看见相宜下到二楼后,又到二楼找起了人,眉头皱起。
“嘭……”
身后传来一声模糊的闷响。
夏文顺着走廊慢慢来到四楼客厅。
月光透过拱门形的落地窗在地面投落一层圣洁的银纱。
可沐浴在月光里的人……
“嘭!”
又是一声怪异的闷响。
干瘦的仿佛枯枝一样的手抓着生锈扭曲的长钉,狠狠敲打在窗户上。
仿佛把窗户上那团狰狞的白痕当作了某人的脸。
楼下还在四处找人的少年听不见这动静,也看不见这份泛滥汹涌,要从裂缝里扭曲冲出的恶。
夏文沉默注视着落地窗前发疯的身影。
她早警告过他不要离这个疯子太近。
被疯子喜欢,会比被疯子厌恶更难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