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苍白的手再次抬起,这一次,不再是轻描淡写的挥动,而是如同毒蛇出信般,猛地向前一劈!
没有多余的词汇,只有一个冰冷刺骨、灌足了妖力的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妖族的耳边:
“杀——!!!”
命令即出,万妖奔腾!
那原本死寂沉默、如同黑色森林般的妖族军阵,瞬间活了过来。
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压抑已久的嗜血欲望如同火山般喷发!
“吼!!!”
为首的蒙族巨人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战吼,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无数辆失控的战车,开始加速!
巨大的脚掌踩在泥泞的焦土和废墟上,溅起一人多高的污浊泥浪!
无视地上尖锐的残骸和陷坑,庞大的身躯就是最好的武器,朝着北城墙发起了最野蛮、最直接的冲锋!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密集的羽翼破空声响起!
早已盘旋等待多时的羽族精锐,如同一片巨大的、移动的乌云,猛地从云层下俯冲而下!
他们的目标是城墙上的守军,利箭闪烁着寒光,箭尖甚至淬着幽绿的剧毒,随时准备瞄准南昭士兵,然后一箭穿心。
而在蒙族巨人冲锋的阴影里,在地面杂乱的废墟掩体后,无数鬼族刺客的身影如同融入雨水的墨点,悄无声息地穿梭着。
速度极快,身形飘忽,利用一切视觉死角,准备在混乱中给予守军最致命的背刺!
战争,这台巨大的绞肉机,在短暂的停滞和令人窒息的对峙后,终于以最狂暴的姿态,开始了最终的毫无保留的运转!
“御敌!!”
北城墙之上,南风义的怒吼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过了妖族的咆哮!
所有御南军将士赤红着双眼,发出了决死的呐喊,将手中最后的力量灌注到兵器之中!
“弩炮!放!”
军官嘶哑的吼声在雨幕中响起。
残存的几台重型弩炮发出了沉闷的咆哮,儿臂粗的巨型弩箭撕裂雨幕,带着凄厉的呼啸射向冲锋的蒙族巨人!
一支弩箭精准地命中一头巨人的胸膛,巨大的动能带得他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好几只妖兽。
但那巨人竟怒吼着折断了胸前的箭杆,再次扑上!
另一支弩箭射偏,钻入泥地,炸起漫天泥浆!
“弓箭手!仰射!压制羽族!”
“重甲营,防御!”
又一声令下。
稀疏的箭雨腾空而起,射向俯冲而下的羽族。
不断有羽御被射中,惨叫着从空中坠落,砸在泥地或废墟。
但更多的羽族突破了箭网,如同附骨之蛆般扑向城头!
利爪撕扯,毒液飞溅,瞬间就有不少士兵被抓伤、拖倒,惨叫着跌落城下,或被直接撕碎!
而此刻,蒙族巨人的先锋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
“滚木!礌石!砸!”
军官的声音已经喊得炸裂。
最后的防御物资被倾泻而下!
巨大的滚木沿着城墙斜面轰隆隆砸落,沉重的石块如同冰雹般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蒙族巨人被砸得头破血流,筋断骨折,惨叫着倒地,被后面涌上的同伴踩成肉泥。
但更多的巨人顶着伤亡,将粗糙巨大的云梯靠上了城墙,开始疯狂向上攀爬!
它们力量惊人,每一次攀爬都让云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长矛手!顶住!”
老兵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带着一队士兵冲到垛口,用长达丈余的重型长矛朝着下方猛刺!
锋利的矛尖刺入蒙族汉子粗糙的皮肤,带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但蒙族汉子往往只是咆哮一声,一把抓住矛杆,竟硬生生将城头的士兵连人带矛拽下城墙!
惨烈的白刃战,瞬间在城墙每一个垛口、每一段城墙爆发!
一名年轻的御南军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此时却疯狂地吼叫着。
和另外两名同泽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抵着一根巨大的撞杆,死死顶住一个即将攀上垛口的蒙族战士的胸膛。
那人咆哮着,利爪已经扒上了垛口的砖石,腥臭的涎液滴落下来。
雨水、汗水、血水模糊了年轻士兵的视线,他能感觉到撞杆上传来的恐怖力量,骨骼都在咯吱作响。
“啊!!!”
发出绝望的呐喊,三人同时发力,猛地向前一推!
那汉子猝不及防,竟被推得向后仰倒,连同沉重的云梯一起,向着下方摔去!
然而,在推出去的瞬间,年轻士兵因为脱力和惯性,脚下一滑,竟也跟着翻出了垛口!
脸上的疯狂瞬间化为惊恐,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最终和那咆哮的蒙族汉子一起,消失在了城墙之下,只有一声短促的惨叫被战争的喧嚣吞没。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刚用刀劈退了一个试图跃上城墙的羽族,喘着粗气后退一步,想靠在垛口歇息一瞬。
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他身后的阴影里,一把淬毒的漆黑短剑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是鬼族刺客!
老兵甚至来不及回头,只凭多年战场厮杀养成的直觉,猛地向侧面扭身!
噗嗤!
短剑没能刺中心脏,却深深扎进了他的肋下!
剧痛瞬间传来,伤口周围的血肉立刻开始发黑溃烂!
老兵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竟不理会插在身上的短剑,借着扭身的力量,反手一刀向后横扫!
那鬼族刺客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悍勇,一击得手正欲后退,却被这搏命的一刀直接腰斩!
上半身飞了出去,下半身还站在原地抽搐。
老兵踉跄一步,拄着刀跪倒在地,看着腰间迅速蔓延的黑气,又看了看不远处依旧疯狂涌上的妖族,咧开一个惨烈的笑容,用最后力气吼道:
“狗日的妖族…老子…够本了!”
随即,不甘的倒了下去…
雨水冰冷地冲刷着城墙,却冲不散那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
鲜血从无数伤口中涌出,混合着泥浆,沿着城墙表面肆意流淌,将砖石染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残破的兵器、断裂的肢体、死不瞑目的尸体…堆积得到处都是。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死亡的味道。
这不是人类内部的战争,没有俘虏,没有劝降,没有求饶。
只有最原始、最残酷的杀戮。
妖族要将人族撕碎吞噬,人族要将妖族阻挡灭杀。
这是刻在血脉深处源自生存本能的对抗,是种族之间无法调和唯有你死我活的立场之争。
这种仇恨,似乎从第一批妖族将利爪伸向人族之时,就已经注定。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南昭能复制当年北祁的奇迹吗?
而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这悬殊的实力对比,这令人绝望的伤亡数字,已经给出了冰冷的答案。
不能。
北疆妖族太强了。
他们不仅个体实力强悍,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种族天赋更是诡异莫测。
而御南军,他们虽然英勇,虽然有着保家卫国的坚定信念。
但他们的大多数防御手段,那些针对人类军队的壕沟、陷马坑、甚至部分城防器械,在面对妖族五花八门的进攻方式时,效果大打折扣。
更何况,此刻的御南军并非全盛状态。
由于南昭国内正与诸国联军陷入苦战,一部分最精锐的部队和将领早已被抽调回援。
留守永安的虽仍是百战精锐,但无论是兵力装备还是顶级战力的储备,都已大打折扣。
所以他们是在用血肉之躯,填补着实力和准备上的巨大鸿沟。
雨水依旧在下,冲刷着血与火,却冲不散这弥漫天地的绝望。
北城墙,这道南昭最后的屏障,在妖族狂暴的攻势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这里,生命变成了最廉价的消耗品。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每一息都漫长如年,每一瞬都有人永恒地倒下。
城墙根下,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有人族的,也有妖族的。
雨水浸泡着它们,血水混合着泥浆,形成一片可怕的、滑腻的沼泽。
后续冲锋的妖族不得不踩着自己人或敌人的尸堆向上攀爬,不时有失足滑倒者,瞬间就被无数双脚踩踏淹没。
可战斗没有片刻停歇。
怒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骨骼碎裂声、雨水敲击声…
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永无止境的、残酷至极的死亡交响乐。
每当一个垛口失守,有妖族跃上城头,立刻就会有附近还能动弹的士兵嘶吼着扑上来。
用刀砍,用牙咬,用身体撞,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推下去,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防线在不断地被撕开缺口,又不断地被后面涌上的人用血肉之躯强行堵上。
后面,那些伤势较轻或负责后勤的辅兵、甚至是一些还能拿起武器的重伤员,也默默地捡起地上阵亡同泽遗落的兵器。
那刀剑上还残留着前主人的体温和血迹,眼神麻木却又坚定地填补到前方不断出现的空缺之中。
没有人退缩,因为无路可退。
战斗,就这样疯狂地持续着。
就如同这漫天飘洒的、冰冷的雨水,从漆黑的云层中无穷无尽地落下,漠然地注视着下方的杀戮。
不知源头,亦不见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