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纯粹的透支。
骨骼在哀鸣,血脉在灼烧,连神识都因过度消耗而变得模糊。
可眼神依旧锋利如刀,死死盯着幽泉深处那道模糊的身影。
无相生。
这个宿敌,此刻就站在崩塌的空间通道尽头,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
周身缠绕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力,仿佛与整片混乱的空间融为一体。
易年每前进一步,都像在对抗整个天地的排斥。
\"咔嚓——\"
又是一道空间裂隙在脚边绽开,易年的左腿瞬间被割裂,鲜血喷涌而出。
闷哼一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龙鳞剑插地,硬生生撑住身体,继续向前。
不能退。
退了,就全完了。
这本该是易年精心布置的杀局,以幽泉为饵,以竹园的空间通道为笼,引无相生入瓮。
可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
幽泉失控,空间崩塌,这两样本用来引诱无相生的\"饵\",反而成了对方最大的助力。
更讽刺的是,这一切的变数,竟源于易年最没想到的人,白笙箫。
那个本该在北线守着天下的师兄,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入魔。
偏偏直奔青山而来,偏偏死死拖住了易年与七夏…
天意弄人?
还是说…这本就是无相生算计的一环?
易年不敢深想,也没时间深想。
\"易年!\"
一声清喝从身后传来。
七夏浑身浴血,凤凰翎上的火焰已经黯淡,却仍冲破白笙箫的剑气封锁,强行杀到易年身边。
\"我来开路!\"
说着,双手掐诀,南巫天火化作一只振翅火凤,朝着前方混乱的空间乱流撞去。
火焰所过之处,暴戾的空间之力竟被短暂抚平,为易年撕开一条通路。
可这举动彻底激怒了白笙箫。
\"死!!!\"
沙哑的嘶吼声中,流云剑如血色闪电,从七夏背后贯入,前胸透出!
\"噗——\"
七夏喷出一口鲜血,却死死抓住透体的剑锋,不让白笙箫抽剑再斩。
她的血溅在易年脸上,温热得烫人。
\"走…\"
她嘴唇蠕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去追…\"
易年的瞳孔剧烈收缩,眼前的一幕仿佛被放慢了一般。
七夏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在焦土上绽开刺目的花。
白笙箫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疯狂淹没。
远处,无相生正从容地引导幽泉,即将彻底掌控这片空间…
每一个选择都痛彻心扉。
救七夏?
杀白笙箫?
追无相生?
电光火石间,易年做出了决定。
一把抱住七夏,龙鳞全力斩向流云。
\"铛!\"
脆响声中,流云剑应声而回。
白笙箫被反震力逼退数步,而易年趁机将七夏推向安全区域,自己则借着这一斩的反冲力,如离弦之箭射向幽泉深处!
这一冲,义无反顾。
这一冲,向死而生。
易年燃烧了全部精血,龙鳞剑上的裂纹全部亮起湛蓝光芒,这是本命剑器即将自爆的征兆。
无相生终于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易年能狠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对方能在这种绝境下突破空间封锁。
仓促间,他急忙调动幽泉护体。
\"轰!!!
龙鳞在接触幽泉的瞬间爆发,恐怖的能量风暴将整片空间炸得支离破碎。
易年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无相生的衣角。
可,只差一寸!
偏偏在这个时候,雷声炸响!
那不是修行者召唤的雷法,而是最纯粹的天地之怒。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苍穹本身在咆哮,整座青山都在这声雷音中颤抖。
下一刻,乌云骤聚!
方才还澄澈的夜空,转瞬间被翻滚的墨色吞没。
云层压得极低,几乎触手可及,如同天穹倾塌。
电光裂空!
一道刺目的亮白撕开黑暗,那不是寻常闪电的枝杈状,而是一道笔直的光柱,如同天神掷下的标枪。
不偏不倚,正劈在了易年身上!
\"轰——!!!\"
易年的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
闪电贯穿天灵的刹那,他清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
鲜血从每一个毛孔中迸出,又在高温中瞬间汽化,在周身形成血雾。
龙鳞脱手飞出,剑身上的湛蓝灵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几下后彻底熄灭。
最可怕的是神识层面的冲击,那道雷霆中蕴含着天地法则的排斥之力,直接将他的神识劈出裂痕。
\"咳…\"
易年单膝跪地,咳出的鲜血中夹杂着内脏碎片。
视线模糊了,耳中只剩下尖锐的鸣响,连手指都无法控制地痉挛。
可无相生的身影还在前方!
不能放他走!
绝不能!
咬碎舌尖,剧痛让神智短暂清明。
抓住插在地上的龙鳞剑,以剑为杖,一寸寸撑起破碎的身体。
再没有了保留,全身气息瞬间提到巅峰。
自己抓到无相生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可就在他即将迈步的瞬间——
\"嗡!\"
脑海中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易年的动作猛然僵住。
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可神识深处却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他在南昭见过的眼睛!
竖立的瞳孔占据整个视野,虹膜上流转着不属于人间的纹路。
当它眨动的刹那,易年感觉自己的神魂被生生撕成两半!
\"噗——!\"
鲜血从七窍中狂涌而出。
易年瞬间怔在原地,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这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撕裂感,仿佛有千万把钝刀在一点点锯开他的意识。
更可怕的是,他\"看\"到了真相——
这只眼睛早就潜伏在他神识深处!
那次南昭相遇时,它不止是警告,更是在他道心上种下了一粒\"种子\"。
此刻这粒种子在最要命的时刻发芽,只为阻他这最后一步!
而此时,无相生已经爬到了空间裂缝的边缘。
身后,便是竹园。
看向易年,嘴角起了笑意。
嘴唇开合间,易年分明读出了那句话:
\"你终究是个棋子…\"
这一刻,所有线索串联成最黑暗的真相。
白笙箫的入魔不是意外!
帝江的陨落不是巧合!
就连那只眼睛的出现,都是精心设计的环节!
他们,或者说他,早就算准了一切。
易年以为自己是猎手,实则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是棋盘上的棋子。
\"呵…\"
易年想笑,涌出的却只有血沫。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中雷声渐渐远去,唯有那只眼睛依旧悬浮在意识深处,冰冷地见证着他的败亡。
龙鳞\"当啷\"落地。
剑身上最后一道蓝光熄灭的同时,空间之力开始朝着无相生的身体涌入,同时还有幽泉。
无相生的身影,幽泉的核心,以及这个精心布置复仇计划,全部化为泡影。
而且还不止如此,因为易年又感觉到了排斥。
不是这片天地对自己的排斥,而是竹园对自己的排斥。
这种感觉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自己和白笙箫打斗的时候,无相生一定做了什么,让竹园的世界之力供他驱使。
脑海中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竹园本就是无相生找到的。
那…他能驱使也便正常。
不过无相生没有给易年太多的时间。
下一刻,攻击撕裂长空。
那是一道漆黑的裂痕,如同天穹被撕开的一道伤口。
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崩碎,连光线都被吞噬殆尽。
易年跪在地上,全身浴血,视线模糊。
他看到了那道袭来的死亡之光,也看到了紧随其后的白笙箫的剑锋。
躲不开。
挡不住。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想要抓住掉落的龙鳞剑,可手臂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起,一道赤红的身影便闯入了他的视野。
七夏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
可她的速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凤凰翎拖曳出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易年——!\"
声音破碎在风里。
白笙箫的剑气如影随形,三道血色剑光几乎同时斩在七夏背上。
\"噗!噗!噗!\"
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七夏一个踉跄,却硬生生稳住身形,继续向前冲去。
血洒在焦土上,每一步都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无相生的攻击越来越近。
七夏知道,自己赶不上了。
那道漆黑的裂痕距离易年只剩三丈,而她还差五步。
白笙箫的下一剑已经蓄势待发,剑锋所指,正是她的后心。
来不及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可她仍在奔跑。
五步。
四步。
三步。
凤凰翎上的火焰彻底熄灭,她的元力近乎枯竭,此刻全凭一股执念在支撑。
最后一步,七夏纵身跃起。
白笙箫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剑尖从心口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花。
可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易年。
\"轰——!\"
无相生的攻击如期而至。
七夏在半空中转身,用后背硬接了这一击。
恐怖的冲击力让她如断线风筝般坠落,却正好落在易年身前。
\"咳…\"
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易年的衣襟。
漆黑的裂痕在七夏背上炸开。
她的白衣瞬间化为灰烬,露出血rou模糊的后背。
脊柱隐约可见,内脏的轮廓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颤动。
可她的双臂却死死护住易年,如同最坚固的盾牌。
\"七…夏…\"
易年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想抬手触碰她的脸,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七夏笑了。
她的嘴角不断溢血,可笑容却明媚如初见时那般。
\"这次…换我…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