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的怨气当然很大,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有地位的时候没有一丝权力,等他真正拥有权力的时候,早已失去了从他出生便应该属于他的地位。
不过说到底,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皇帝眼中皇权运作的方式了,他心中有太多的不甘,绝不希望王弋也像他那样被人操纵,便说道:“殿下,恕臣无礼。主公和主君是不同的,哪怕所有人都称您为主君,在您没有真正确定成为一位君王时,都算不上是主君。”
“哦?”王弋眼神一挑,笑问,“那你倒是说说,两者有何不同?”
“盟友与敌人。在您是主公之时,您帐下的臣子都不是您的仆从,而是您的盟友。而当您登上大位之后,您殿中所有的臣子都不是您的盟友,而是您的敌人,您要将他们视作仆从。”刘辩声音低沉,说完后便一直垂着头没有和王弋对视。
王弋被这一番话惹得心情极为复杂,因为他从中听出了刘辩的潜台词,那便是敌人只会抢夺你的东西,而仆从则没有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力。
他一直对“只要拥有军队,万事皆可成。”这句话嗤之以鼻,很多时候军队都只是他的依仗,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可如今刘辩却在告诉他,在一个地方眼里,君权不止是依仗,还是解决很多事情的最好方法。
“刘辩。”王弋试图再挣扎一下,问道,“当初你身居皇位,到底是什么感觉?”
“绝望。”刘辩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直言道,“殿下,您根本不清楚那些人的掣肘有多么恐怖。当初臣不是不想做什么,而是臣根本想不了能做什么,唯一能思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活下去。皇帝,需要思虑如何活下去,何其可笑。
说实话,臣也清楚自臣的三公死后,臣能活下来全靠三公留下的人脉。
可是那时臣什么也没有,臣只能妥协,只能让步以求得苟延残喘,希望那些人不会因为一时心思不爽利而将臣杀掉。
奈何臣退一步,那些人就要进三步,那些臣的臣子、大汉最后的‘基石’恨不得在臣让开的道路上撒腿狂奔。
殿下,主君和臣子之间没有妥协,不能让步。只有将他们所犯的错定死了,将一切不安定因素斩尽杀绝,您才能在皇位上坐得安稳。
却也只是坐得安稳,皇位之上,从来就没有高枕无忧。”
刘辩的话让王弋感到有些骇然,甚至觉得过于极端了。
就像这次的事,若以巫蛊之乱为借口引出他被刺杀的事,其实不用死太多人,解决过程会相当平稳。
但是若要以他被刺杀为切入,将巫蛊之事做为刺杀他的手段,那要死的人可就太多了,多到不是一百两百,也不是一千两千,很有可能是上万,甚至数万人。
如此一来,至少要屠戮数十个世家。
王弋当然不在乎死多少人,他在乎的是朝局,他在乎的是朝局。
数十个世家被清理,留下来的利益必然会被疯狂争抢,就算短时间内补满了空缺,这份利益也需要被慢慢消化。
如今袁谭和刘表虎视眈眈,曹操也想着在他嘴里抢下一口肉,他又是最虚弱的时候。若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哪怕是一年之后他都不会如此被动。
缓缓闭上双眼,王弋陷入了沉思,许久后睁开眼睛,声音变得冰冷:“或许……全杀了,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