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是江家的船队,元琦让江铮特意安排的。那武船长口中的家主,便是江桓了。
江桓不是在金洲驻守吗?怎么在这里遇上了?这是巧合?
元琮心中转过许念头。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会带来诸多麻烦。这个家主无论是谁,都不能见。
“是岱旭来了吗?武船长,抱歉,刚才在甲板上淋了些雨,又吹了风,现在有些头疼,喝茶就不必了。待我好一些,自去向岱旭赔罪。”
她不愿意出来,武船长一脸为难。
江桓听声音越发耳熟:“在下江桓,我让厨下煮一些姜汤送来,不知是祝氏哪位娘子?”
“船行海面上诸多不便,姜汤倒是不必了,捂一捂发发汗便好,晚些再和岱旭饮茶。”
元琮怕暴露身份不想见,江桓却不得不见她自证身份,二人隔着门扇拉扯了好一会儿。
武船长心下疑惑。江桓执意要见,是急于证明身份,可祝娘子是江桓的挚友,推托不见实在是不合常理。
这也是江桓的疑惑。自己这个身份存疑的人坦坦荡荡,对方反倒遮遮掩掩。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样一想,江桓突然把刚刚一闪而过的侧脸和这个熟悉的声音对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心中稍一权衡,形势十分不利。
见是不能见的了,现在先太女还不确定自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向来心慈,不会为了不确定的事情杀人。如果确定不了身份,便只能挟持船长强抢了。但先太女在船上,不可能就明面上的这些护卫,即便抢了船,也不一定能走脱。
江桓在武船长审视的目光下,斟酌片刻,决定还是赌一把:“我上船来补给,一会儿便要返程回大周。那便以后登门拜访时,再与大娘子饮茶了。”
元琮没有注意到江桓对她称呼的变化,听到“返程”时心里一动。
“等一下。”元琮打开舱门,已经准备转身离去的江桓和武船长回过头来。看到江桓眼中毫无惊讶,元琮便知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岱旭要返程大周?”
江桓点头:“正是。金洲南部动乱,我与部下失散,现在要返回大周,向太女请罪。”
金洲与大周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元琮近来随船队在海上,自然不知道金洲动乱的原因,江桓这么说,她也没有往深处想。
“可否捎带上我?”
江桓惊讶:“大娘子不去金洲了?”
元琮摇头:“我一个人返程便好。”
江桓将目光移到她身后,看见了怀有身孕的刘云和已经快要及笄的元萝:“大娘子虽是离家,可郎君与大公子并没有。何况大公子马上要及笄,这可是大事,以三娘子对他的疼爱,即便在孝中不便大办,也不会亏待他,这时候他不在,岂不是惹人生疑?”
元琮凝神,江桓说的话有道理。她本想着回去看望母皇,然后再回金洲与刘云元萝会合。可如果……他们二人不在,平白惹出麻烦来。
“岱旭言之有理。”元琮看向武船长。
江桓明白元琮的意思。先前元琮只是搭船的乘客,不便做主。现在江桓这个家主来了,自然是有权调动船队的船只。
这也正是江桓所想。
一个时辰之后,武船长从船队里分出来一艘货船,装上了足够的食水,交给江桓带来的护卫,又分了两个掌舵的船员。元琮带着刘云和元萝,还有随行的一队侍卫,登上了江桓的船,朝着大周方向返程。
船队来时从北部南下,停靠西部龙门港,而江桓从南部暴乱区仓皇出逃,自北部夺船离开。战船尚且可以逆流,有了这一艘货船,便只能顺水南下,从金洲南端向西返程。南部局势不利,这一路不能靠岸补给,船上又多了元琮一家,江桓顿觉压力颇大。
大周京城。
荣安公主的衣冠冢终于竣工,如高丽王所料,做完法事已经是二月末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景成帝带着皇贵君和淑君走了不少地方,最终到了直山,当年在江南读书的地方。不是不想再去别处走走,而是景成帝病重,必须得休养了。
高丽王本就拖延着不愿回去,现在找了个侍疾的借口,要收拾行李南下直山。
元琦对她的行为并没有阻拦,反倒是和卫念秋笑道:“高丽王倒是乖觉,回了高丽只会夹在朝臣和使团之间为难,又拧不过大周,干脆卖我个好,眼不见为净。”
卫念秋笑道:“高丽自荣安舅舅嫁过去之后,国力一年比一年强盛,哪怕先王遇刺,高丽王即位,也没有闹出乱子来。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承大周恩泽,早已经是大周子民了。高丽王识时务,庙号一事之后,知道大势所趋,阻拦无益。她既如此,殿下何不保留她的封号,以高丽为她的食邑,不过是两中州之地,稍有逾制,但也不是不可行。”
元琦点头:“我正是如此想,便如宋州一般。她既不愿回去面对,也无需给母皇侍疾,扰人清静。给她封个文散官,让她随九妹编书,由她玩去吧。”
侍疾本就是借口,现在有了编书的由头,自是开心不已,带着侍从离京四处游览去了。
景成帝在直山住了一个月,身体愈发衰败,连林院正都只能摇头。
元琦也带着卫念秋南下,将直山行宫挤得满满当当。
每日里看到景成帝隐隐的期盼,只能一遍又一遍去信询问,得到的结论依旧是不见元琮的踪迹。
终于在四月的时候,得到了宋州传回来的消息,有了元琮的踪迹,同行的还有据传死在金洲暴乱里的黜置使江桓。
二人也得到了景成帝病重的消息。
元琮长久的担忧成了现实,留下人照看刘云和元萝,自己一路快马加鞭往直山赶。
到了城门处,只听九声丧钟回响,城中一片素缟,举国皆丧。
元琮手脚俱软,差点坠于马下。
江桓伸手一扶:“殿下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