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区边缘，海面像被一层灰白色的厚纱盖住了。
能见度不足二十米。
破浪号缓缓驶入这片被老水手称为“海上坟场”的水域，船首像一把钝刀，勉强劈开凝实的雾气。
“嗷呜……（这里怎么比本大爷的起床气还重……）”小焰趴在船头，金红色皮毛沾满了细密的水珠，整只狗看起来蔫了吧唧的。
阿呆默默擦拭石棍上的水汽，魂火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幽蓝——像两盏小灯笼。
晶晶倒是很兴奋，在陈暮肩膀上蹦跳：“噗叽！（亮晶晶！雾里有好多亮晶晶的点点！）”
陈暮手中握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罗盘——这是阿浪的珍藏，据说能在迷雾区勉强指明方向。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东北方。
“按照海图，穿过这片宽约三十里的迷雾带，就能看到蜃楼岛的外围礁石群。”阿浪掌着舵，脸色严肃，“但迷雾区最麻烦的不是能见度低，是这里面的‘原住民’脾气都不太好。”
“比如？”
“比如【雾隐水母】，侍从级，喜欢用触须缠住船底，慢慢把整条船拖进深海。”
“比如【幻音海螺】，战兵级，会发出模仿人声的声音，引诱水手跳海。”
“再比如……”阿浪顿了顿，“【迷雾蠕虫】，精锐级，体型比船还大，擅长在雾中潜伏偷袭。上个月有三条渔船在这里失踪，捞上来的时候只剩半截船壳，上面全是黏液和齿痕。”
小焰缩了缩脖子：“嗷呜……（本大爷突然觉得……在岸上啃肉包子也挺好……）”
“现在说这个晚了。”陈暮拍了拍狗头，“提高警惕。小焰，你负责用嗅觉侦查异常气味；阿呆，用土系感知水下震动；晶晶，注意能量波动异常。”
“噗叽！（交给晶晶！）”
破浪号继续深入。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降到十米以下。船上的防风灯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光柱像被雾气吞噬般无力。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海浪声都变得沉闷，仿佛整片海域都在沉睡。
“不对劲。”陈暮皱眉，“太安静了。”
话音未落——
哗啦！
船左舷十米外，水面突然炸开！
一道灰白色的巨大触须破雾而出，直径超过半米，表面布满吸盘和倒刺，直直拍向甲板！
“小心！”阿浪猛打舵轮。
破浪号紧急右转，触须擦着船尾扫过，砸在海面上掀起数米高的浪花！
“是迷雾蠕虫！”阿浪吼道，“至少精锐级中期！小焰——”
“嗷呜——！（看本大爷的煌炎·加特林菩萨！）”
小焰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字面意思），张口就是一片煌炎火幕喷出！
金红色火焰撕裂雾气，照亮了袭击者的真容——
那是一条体长超过二十米、通体灰白、形如巨型蚯蚓的怪物！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圈螺旋状利齿，正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嘶鸣！
煌炎火幕撞在蠕虫体表，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但只留下一片焦痕——这玩意儿皮太厚了！
“物理防御高，能量抗性也不弱。”陈暮迅速判断，“阿呆，试试亡灵属性！”
“咔嗒。”
阿呆石棍顿地，【幽骨金刚身】开启！幽蓝魂焰覆盖石铠，纵身跃起，一记【亡骨地脉拳】轰向蠕虫头部！
砰——！
拳头砸在蠕虫体表，魂焰顺着接触点蔓延！亡灵能量对生命体有额外伤害，蠕虫痛苦地扭曲起来！
但它没退。
反而更加狂暴地甩动身躯，七八条触须同时从水下窜出，如鞭子般抽向破浪号！
“月读·幻象！”
陈暮眼中紫芒一闪，蠕虫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它看到的不是一艘船，而是十几艘！每一艘都在不同方向！
蠕虫动作一滞，触须攻击出现混乱。
“就是现在！小焰，煌炎元气弹——瞄准它口腔内部！”
“嗷呜——！（给本大爷张嘴！）”
小焰额间晶目光芒大盛，一道凝练煌炎光束撕裂雾气，精准射入蠕虫那张开的巨口！
轰——！！！
内部爆炸的威力远超外部！
蠕虫整个头部被炸得血肉模糊，灰白色体液喷溅如雨！它发出凄厉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嘶鸣，疯狂翻滚着沉入海底。
海面恢复平静。
只留下一片逐渐扩散的血污，和几段漂浮的触须残骸。
“解……解决了？”阿浪擦了把冷汗。
“还没。”陈暮盯着海面，“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加速，离开这片区域。”
破浪号全速前进。
但正如陈暮所料，不到半刻钟——
周围的海面开始沸腾。
不是温度升高，而是有大量生物正在上浮。
灰白色的【雾隐水母】如同鬼魂般从雾中浮现，半透明的身体里闪烁着幽蓝荧光，密密麻麻，至少上百只！
更远处，传来低沉、诡异、仿佛女人哭泣的歌声——【幻音海螺】开始吟唱了。
“嗷呜……（本大爷的耳朵要怀孕了……不对是要聋了……）”小焰痛苦地捂住耳朵。
那歌声有精神干扰效果，连陈暮都感到一阵头晕。
“晶晶，时空干扰——针对声音传播！”
“噗叽——！（静音结界！）”
晶晶小角蓝光大盛，一圈无形的波动以它为中心扩散！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歌声被强行“减速”，变得扭曲、拉长，失去了迷惑效果。
“干得好！”陈暮赞道，“小焰，煌炎覆盖清理水母！阿呆，准备应对水下袭击——我有预感，大的要来了。”
小焰强忍不适，张口喷出煌炎火海！
水母群遇到煌炎，如同冰雪遇火，成片化为灰烬。
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前仆后继。
更麻烦的是——
船底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船底！
“是【凿船贝】！”阿浪脸色大变，“精锐级初期，专门啃食船木！它们能在一刻钟内把船底凿穿！”
“阿呆，水下防御！”
“咔嗒！”
阿呆直接跳入海中！【冥岩重铠】全开，石躯如同礁石般沉入船底下方。
只见水下蓝光闪烁——阿呆开启了【幽骨金刚身】，魂焰铠甲覆盖全身。那些试图靠近的凿船贝撞在魂焰上，瞬间被亡灵能量侵蚀，外壳发黑脱落。
但凿船贝的数量……多得离谱。
密密麻麻，像一层黑色铠甲贴在船底，至少有数百只！
“这样下去阿呆撑不了多久。”陈暮皱眉，“得想个办法一次性解决……”
他目光扫过船上堆放的补给箱，突然眼睛一亮。
“阿浪！船上有没有‘深海鱼油’？就是那种特别易燃的！”
“有！在第三号储物箱，捕鲸弩的助燃剂！”
陈暮冲过去翻出三个木桶，打开一看——里面是粘稠的黑色油脂，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小焰，过来帮忙！”
“嗷呜？（干啥？）”
“把这些油倒进海里，然后……”陈暮咧嘴一笑，“给它们来个‘海底烧烤’。”
小焰眼睛瞬间亮了：“嗷呜！（本大爷喜欢这个主意！）”
一人一狗配合，将三桶鱼油全部倒入船尾海域。
黑色油脂迅速扩散，在海面形成一片油膜。
“所有人抓紧！”陈暮吼道，“小焰——煌炎·最大功率！”
“嗷呜——！（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小焰深吸一口气，全身煌炎能量疯狂汇聚于口中，然后——
轰！！！
一道直径超过两米的金红色火柱喷涌而出，点燃了整片油膜！
海面瞬间化作火海！
火焰顺着油膜蔓延，甚至烧到了水下——鱼油比水轻，会在水面燃烧，但高温会传导到水下！
那些凿船贝猝不及防，被高温烫得纷纷脱落，沉入深海。
水母群也被火焰波及，成片化为飞灰。
火海持续了约半分钟，才逐渐熄灭。
海面漂浮着大量焦黑的尸体，雾气都被烧淡了一些。
阿呆从水中爬回船上，石铠上沾满了烧焦的贝壳碎片，魂火略显暗淡——刚才它一直在水下硬抗高温和火焰，消耗不小。
“辛苦了。”陈暮喂给它一颗真元丹和本源丹。
“咔嗒。（无妨。）”阿呆默默坐下调息。
危机暂时解除。
但陈暮的脸色反而更凝重了。
“这才刚进迷雾区十里，就遇到这种规模的袭击……”他看向阿浪，“你以前穿过这里，也这么‘热闹’吗？”
阿浪摇头：“正常情况最多遇到一两种海兽。今天这阵仗……像是有人把整片区域的妖兽都激怒了。”
“激怒？”陈暮心头一动，“难道是……”
他猛地看向后方浓雾。
几乎同时——
咻！
一道漆黑的能量箭矢破雾而来，直射陈暮面门！
“月读·偏转！”
陈暮眼中紫芒一闪，箭矢轨迹微微偏斜，擦着他耳边飞过，钉在桅杆上。
箭尾，系着一张小纸条。
陈暮取下纸条，上面用血红色的字迹写着：
“游戏才刚开始，陈暮。”
“迷雾区，是我的主场。”
“——鸦”
“果然是他。”陈暮眼神冰冷，“刚才那些海兽的异常暴动，恐怕是他用了某种手段激怒或操控。”
阿浪骂了句脏话：“进化圣殿这帮疯子！在迷雾区搞事，他们自己不怕死吗？！”
“他们怕，但更想弄死我们。”陈暮收起纸条，“加速，尽快穿过这片区域。只要到了蜃楼岛范围，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动手了——那里是‘海皇’沧溟的地盘。”
破浪号再次加速。
但接下来的路程，更不太平。
几乎每前进一里，就会遇到新的袭击——
有时是成群的【毒刺飞鱼】从雾中射出，尖刺上涂着麻痹毒素。
有时是【幻影章鱼】制造出整片海域的虚假景象，让人迷失方向。
最险的一次，船底突然出现一个直径十米的漩涡，差点把整条船吞进去——幸亏晶晶及时用时空干扰减缓了漩涡转速，阿呆用【驱石咒】强行填平了部分涡流，才勉强挣脱。
三个时辰后。
当破浪号终于冲出迷雾区，看到前方那片被七彩幻光笼罩的岛屿轮廓时，整条船已经伤痕累累。
船身多了十几个窟窿（临时用木板和防水布堵着），桅杆断了一根（靠阿呆用石棍当临时支撑），帆布被撕得破破烂烂。
小焰累瘫在甲板上，连尾巴尖的火苗都熄灭了：“嗷呜……（本大爷……要变成狗干了……）”
阿呆的石铠碎了又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魂火黯淡得像随时会熄灭。
晶晶缩在陈暮怀里，小角光芒微弱，连“噗叽”的力气都没了。
陈暮自己也脸色苍白，精神力消耗过度，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总算……到了。
蜃楼岛。
那座传说中的幻境之岛，此刻就在前方十里处。
岛屿被一层七彩的、如同极光般流动的光罩笼罩，看不清内部景象。只能隐约看到高耸的山峰轮廓，和环绕岛屿的密集礁石群。
“那就是蜃楼岛的‘幻光结界’。”阿浪指着光罩，“未经允许，任何船只都无法进入。硬闯的话，会被幻象困死，或者被结界力量撕碎。”
“怎么获得允许？”
“两种方式。”阿浪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持有‘海皇令’，那是沧溟发放的通行证。第二……等岛上的‘引路使者’出来接引。”
“引路使者？”
“一般是【幻光水母】或者【七彩文鱼】，它们能在结界中自由穿梭。”阿浪顿了顿，“不过按规矩，引路使者只接待‘贵客’。我们这种不请自来的，它们大概率会假装没看见。”
陈暮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温玉璧。
玉璧在靠近蜃楼岛后，开始微微发烫，内部流动的蓝色液体仿佛活了过来，朝着岛屿方向“流淌”。
“试试这个。”
他将一丝精神力注入温玉璧。
嗡——！
玉璧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与远处岛屿的七彩幻光产生了某种共鸣。
几息后。
前方的海面突然荡开涟漪。
一只通体半透明、体内流淌着七彩光晕的水母型御兽，缓缓浮出水面。
它大约一米高，伞盖下数十条细长的触须轻轻摆动，散发出一股温和但浩瀚的精神波动。
【幻光水母】，统领级初期。
陈暮瞳孔微缩。
连引路使者都是统领级……这蜃楼岛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幻光水母“看”向陈暮——它没有眼睛，但陈暮能感觉到一股精神力在扫描自己，重点落在温玉璧上。
片刻后，一个温和、空灵、分不出男女的声音，直接在陈暮脑海中响起：
“钥匙碎片的持有者……海皇陛下已等候多时。”
“请随我来。”
它转身，朝着幻光结界游去。
陈暮深吸一口气，看向阿浪：“你在这里等我们，还是……”
“我跟你进去。”阿浪咧嘴，“来都来了，不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蜃楼岛，岂不是亏了？而且……”
他压低声音：“我总觉得，‘鸦’那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留在外面，反而更危险。”
陈暮点头：“好。那我们一起。”
破浪号跟在幻光水母后面，缓缓驶向七彩光罩。
当船头触及光罩的瞬间——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海面。
而是一条宽阔的、由七彩珊瑚铺成的“道路”，悬浮在半空中。道路两侧，漂浮着无数发光的海洋生物——灯笼鱼、荧光水母、发光珊瑚……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道路尽头，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完全由水晶和珊瑚构成的宫殿。
宫殿大门敞开，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海皇沧溟。
陈暮握紧拳头，迈步踏上珊瑚路。
姐姐……
我来了。
而在他身后，迷雾区的边缘。
那艘通体漆黑、帆上画着扭曲触手图案的船，缓缓驶出浓雾。
鸦站在船头，面具下的眼睛盯着逐渐没入幻光结界的破浪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以为进了蜃楼岛就安全了？”
他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枚漆黑如墨的鳞片。
鳞片上，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
“沧溟陛下……”鸦轻声低语，“您要的‘祭品’，我已经送到了。”
“希望您……喜欢这份‘礼物’。”
他捏碎鳞片。
一道黑烟融入空气，悄无声息地飘向蜃楼岛方向。
而此刻，宫殿深处。
王座上的沧溟缓缓睁开眼。
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幽光。
“钥匙……”
“终于……齐了。”
他站起身，庞大的威压让整座宫殿微微震颤。
“传令下去——”
“准备开启‘门扉’。”
“祭品……已经就位。”
宫殿外，珊瑚路上。
陈暮突然心头一悸。
怀里的温玉璧，毫无征兆地……
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