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聚义厅,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厅内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长条桌上摊着十几本账册,每一本都像一座山压在众人心头。
柴进放下手中的算盘,长叹一声:“上个月商队总利润四万八千贯,比预期少了两成。北方的商路越来越难走,辽金战乱,盗匪四起,有两次差点连人带货都回不来。”
李应补充道:“南边也不太平,方腊在江南闹得凶,朝廷加征‘剿匪税’,商税涨了三成。咱们的货再好,成本高了,利润自然就薄了。”
裴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筑城工程这个月又超支一万贯,工人增加到四千人,光是工钱就要一万两千贯。还有军官学堂、水师学堂的办学经费,火药作坊的材料采购,铁匠坊的煤炭消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库房里只剩下五万贯现银了。按现在的花销,撑不过两个月。”
厅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主位的陆啸。
陆啸没有立刻说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繁忙的工地上。那里,城墙的轮廓已经初见雏形,像一条卧龙蜿蜒在山坡上。这座城承载着梁山的未来,但现在,钱的问题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让这一切戛然而止。
“诸位,”陆啸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有力,“钱的问题,光靠节流解决不了。我们必须开源,开大源。”
他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地图前,手指沿着梁山向外画了几个圈:“梁山缺钱,但梁山有资源。我们有什么?有人力,有技术,有特产,有地理位置优势。”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从今天起,梁山实行‘重商之策’。具体措施有三条。”
“第一条:鼓励内部手工业发展。”陆啸道,“我们不是缺布匹吗?那就办织布作坊。不是缺药材吗?那就种药材、开药铺。不是缺日用杂货吗?那就组织流民中的工匠,生产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他看着裴宣:“政务堂出台优惠政策:凡是在梁山开办手工作坊的,第一年免税,第二年税减半,第三年才按正常纳税。作坊主可以低价租赁场地,可以优先雇佣流民,可以享受官府采购订单。”
裴宣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既能解决物资短缺,又能安置流民,还能增加税收。只是……启动资金从哪里来?”
“发行‘创业债券’。”陆啸道,“面额小一点,一贯钱一张,年息两成,专供想开作坊又缺本钱的人购买。政务堂担保,到期还本付息。”
“妙!”柴进抚掌,“这样一来,民间的闲钱也能调动起来!”
“第二条:扩大武装商队规模。”陆啸继续道,“现在的商队太小,太分散。要组建大型商队,一支商队至少二十艘船,五百护卫。走一趟,就要带回来足够梁山用三个月的物资。”
李应担忧道:“规模大了,目标也大,容易被官府盯上。”
“所以要加强武装。”陆啸道,“商队护卫从各军抽调精锐,配备强弓硬弩,甚至配备小型弩炮。要让沿途的官府、盗匪都知道,梁山的商队不好惹。同时——”他看向柴进,“柴大官人,你在江湖上人脉广,该打点的要打点,该结交的要结交。咱们的原则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用刀。”
柴进点头:“明白。江湖上有句话叫‘破财消灾’,咱们这是‘花钱买路’。”
“第三条:开拓新商路。”陆啸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北方的商路受阻,就往南走。江南虽然乱,但越乱的地方,越有生意做。方腊需要武器,咱们可以卖给他——当然,是次一等的武器。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运到北方就是暴利。”
“往西呢?”李应问,“陕西、四川那边?”
“西边也去。”陆啸道,“四川的井盐、药材,陕西的马匹、毛皮,都是咱们需要的。另外,海路也要试。咱们有船,有水军,可以从海上往南走,去泉州、广州,甚至更远。”
他顿了顿,声音严肃起来:“但有一点要记住:所有商队,都必须服从梁山整体利益。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卖给谁,不卖给谁,都要听军机堂的统一安排。绝不能为了赚钱,资敌养敌。”
众人肃然:“明白!”
“现在分工。”陆啸道,“柴大官人,你负责江南、海路商队。李庄主,你负责西线商队。裴宣,你负责内部手工业扶持政策。三天之内,拿出详细方案。”
“是!”
众人领命而去。陆啸独自留在厅中,走到沙盘前,看着那座尚未完工的城池。
经济是命脉,商业是血液。梁山要活下去,要壮大,就不能只靠抢掠,要靠生产,靠贸易,靠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经济体系。
这很难,比打仗还难。打仗有明确的敌人,有刀枪相见。而经济战,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是智慧与智慧的较量。
但再难,也要走。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脚步声。石秀匆匆进来,脸色凝重。
“总头领,济州方向有异动。”
“说。”
“济州知府张大人——就是那个张叔夜,已经到任了。”石秀道,“此人一到济州,就做了三件事:第一,整顿军备,加固城防;第二,清查户口,严防流民外流;第三,派出多路探子,往梁山方向来了。”
陆啸眼神一凝:“来得这么快。”
“还有,”石秀压低声音,“咱们的探子从张叔夜身边人那里打听到,朝廷已经定下剿匪方略:先剿江南方腊,再剿山东梁山。但张叔夜上书朝廷,说梁山‘已成气候,若不早除,必成大患’。朝廷可能改变计划,先对咱们动手。”
陆啸沉默片刻,问道:“张叔夜此人,什么来历?”
“老将,今年五十八岁,进士出身,做过御史,带过兵,剿过匪,经验丰富。为人刚正,不贪财,不好色,在军中威信很高。”石秀道,“他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都是武将,现在就在他麾下。”
“硬骨头啊。”陆啸轻声道,“不过越是硬骨头,啃下来才越有意义。”
他走到窗前,看着山下:“咱们的城墙,还要多久能具备基本防御能力?”
“陶宗旺说,再有一个月,城墙主体就能合拢。到时候虽然内部建筑还没完工,但守城足够了。”
“一个月……”陆啸喃喃道,“张叔夜会给咱们一个月时间吗?”
他转身对石秀道:“加强警戒,尤其是济州方向。另外,通知各军主将,从今天起,训练强度加倍。咱们要做好随时打仗的准备。”
“是!”
石秀离开后,陆啸叫来凌振和汤隆。两人一个满身火药味,一个满身煤灰,显然刚从工坊过来。
“军工生产进度如何?”陆啸问。
凌振道:“火药作坊现在日产火药三百斤,震天雷一百个。开山炸药产量上不来,硫磺不够。”
汤隆道:“铁匠坊这个月打造长枪五百杆,朴刀三百把,铁甲一百副。水力锻锤好用,但铁料供应不稳定,时有时无。”
陆啸沉吟道:“如果现在开战,军械储备能支撑多久?”
两人对视一眼,凌振先开口:“火药够打三场中等规模战役。震天雷够守城用一次。”
汤隆道:“刀枪够装备两个营,铁甲只够装备一个都。”
“太少了。”陆啸摇头,“从现在起,军工生产优先于一切。需要什么材料,开单子,我让商队优先采购。需要多少人手,从工程队调。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产量翻倍。”
“可是筑城工程……”汤隆犹豫。
“筑城不能停,军工更要加紧。”陆啸道,“这样,实行‘两班倒’。工匠分两班,白班干筑城的活,夜班干军工的活。工钱加倍。”
“那工匠们吃得消吗?”
“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陆啸道,“告诉工匠们,现在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他们的辛苦,梁山不会忘记——工钱加倍,伙食加肉,表现突出的,战后重赏,分房优先。”
两人领命而去。陆啸独自站在厅中,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
经济要抓,战备更要抓。这两者就像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必须协调前进。
他想起前世读过的历史,多少强大的势力,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败在经济崩溃上。梁山要避免这个命运,就必须在刀尖上跳舞,在危机中求生。
夜幕降临时,柴进来汇报商队组建方案。
“总头领,我计划组建三支大型商队。”柴进摊开地图,“第一支走海路,从登州出海,南下苏杭,主要采购丝绸、茶叶、瓷器,换我们的海盐、海货。第二支走陆路,经徐州往江南,主要采购布匹、药材,换我们的铁器、农具。第三支走西线,经大名府往陕西,主要采购马匹、毛皮,换我们的盐、布。”
“护卫呢?”
“每支商队配护卫三百人,都是从各军挑选的精锐,由有经验的头领带队。装备强弓一百张,弩五十架,小型弩炮五门。”柴进道,“另外,每支商队配两个懂行的账房,三个会各路方言的通译,五个熟悉地形的向导。”
陆啸点头:“很好。但要记住,商队不仅仅是做生意,还是梁山的眼睛和耳朵。沿途的地理、民情、官军动向,都要详细记录,回来汇报。”
“明白。”柴进道,“另外,我建议在几个重要的交通节点设立秘密货栈,作为商队的中转站和情报点。比如徐州、大名府、登州。”
“准。”陆啸道,“但要隐蔽,要可靠。宁可少设,不可滥设。”
柴进领命而去。陆啸走到廊下,夜风带来远处工地上的号子声——那是工匠们在挑灯夜战。
他抬头望天,繁星点点。这个时代没有路灯,没有机器轰鸣,但有一种东西是相通的——那就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生存下去的渴望。
梁山现在做的这一切,筑城、练兵、办学、经商,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为了让跟着他的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田种,有尊严地活下去。
为此,他必须带领梁山,闯过经济危机这道坎,闯过朝廷围剿这道关。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经迈出。
而重商之策,就是这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