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指挥所里,电话铃声、电报滴答声、参谋人员的报告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泥土的淡淡气息,以及一种高度紧绷的兴奋感。
墙壁上的大幅作战地图,被红蓝铅笔勾勒得密密麻麻,其中代表黄百韬兵团的蓝色圆圈,正被数支粗壮的红色箭头狠狠切割、挤压。
李云龙背着手站在地图前,眯着眼睛,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回郭镇”、“站街镇”这几个点。
外面的炮声隐约传来,沉闷而连绵,那是他的部队正在猛攻黄百韬核心阵地的声音。
参谋长熊伯涛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快步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一丝研判后的谨慎:
“司令员,洛阳方向有动静了。顾祝同没让邱清泉主力倾巢而出,只派出了一个加强旅,配属少量坦克和炮兵,正沿着洛巩公路向东做试探性攻击。动作很小心,先头部队和侧翼警戒放得很开。”
李云龙“嗯”了一声,头也没回,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顾祝同…甚至于说整个国民党军,自从孟良崮战役后,基本都已经患上了野战恐惧症!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个加强旅…我本欲猎一鹿,却得一獐!行啊,獐子也是肉,膻味重点,好歹能解解馋!”
指挥所里响起一阵压低的笑声,紧张的气氛松快了些许。
谈笑风生之间,国民党军三十万部队,已经不放在他们眼里了!
“光来只‘獐子’,火候还不够!”
“告诉二纵,加大攻势!炮火再猛一倍!重点轰他的指挥所、炮兵阵地、屯兵点!”
“步兵不要惜力,轮番冲击,夜里也不许停!刺刀见红,把他那些核心据点外围的钉子全给我拔了!”
“不把黄百韬打痛,顾祝同舍不得把他那点看家老本都押出来!”
李云龙是要把黄百韬的部队,变成钓鱼的饵料!
“是!”
负责联系主攻方向的参谋高声应命,立刻抓起电话传达命令。
很快,包围圈内,解放军的炮火变得更加狂暴和精准。
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砸向黄百韬兵团精心构筑的梅花式子母堡、纵横交错的交通壕、以及疑似指挥中枢的院落。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卷着尘土升腾而起,遮云蔽日。
解放军突击队利用炮火延伸的瞬间,如同潮水般涌上,爆破筒、炸药包的火光不断在敌阵地上闪耀,短促激烈的冲锋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
黄百韬部队的伤亡在急剧增加,告急的电报雪片般飞向兵团部。
回郭镇临时兵团指挥部里,黄百韬脸色铁青,耳边是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和手下军官声嘶力竭的报告。
解放军的攻击力度骤然提升,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原有的收缩固守计划,在这样高强度的持续打击下,能坚持多久,他心里第一次没了底。
给顾祝同的求援电文,措辞一次比一次绝望。
与此同时,李云龙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只正在路上小心翼翼爬行的“獐子”——邱清泉派出的加强旅。
“至于这只送上门来的‘獐子’……”李云龙的手指重重戳在洛巩公路中段一个预设的伏击区域!
“命令独立一师,按原定二号预案,给我狠狠地打!火力要猛,冲锋要凶,第一时间打掉它的坦克和炮兵,把它的建制给我冲乱!”
熊伯涛迅速记录,但笔尖微微一顿,看向李云龙。
二号预案是迎头痛击,力求歼其大部,但司令员刚才的意思……
李云龙看出了参谋长的疑问,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算计:“但是,记住喽,别给我包圆了!攻击要狠,但要给他们留出一条路——一条通往回郭镇方向,看起来像是他们自己拼命冲开的路。”
“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部分人,最好是带伤的、惊魂未定的,滚到黄百韬那里去。”
熊伯涛瞬间明白了:“司令员,您这是要……”
“我要给黄百韬送点‘希望’,也给顾祝同送点‘信心’!”
李云龙解释道,“这只‘獐子’被打得头破血流,但总算‘突破’了我军的阻击, ‘成功’与黄百韬会合了一部分。”
“这说明了什么?”
“一来说明我军的阻击并非不可逾越,说明援军是有可能打通通道的。二来,给顾长官增加一些沉没成本!”
“沉没成本?”熊伯涛一愣,搞不明白司令员的新名词,但意思他是懂了!
这是要把黄百韬的部队加厚,让顾祝同舍不得、放不下,这样他的部队才会被调动起来,而不是现在像个刺猬一样,坚守不出!
甚至于说,这只‘獐子’的残部,和黄百韬困在一起,只会消耗他们更宝贵的粮食和药品。
李云龙的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
洛巩公路中段,地势渐趋起伏。
这里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独立一师所部,充分利用了丘陵、沟壑和预先破坏的道路,构成了一个立体的伏击圈。
邱清泉的加强旅旅长姓郑,是个谨慎的黄埔系军官。
他牢记着顾祝同“谨慎试探、切忌冒进”的交代,行进间步步为营,坦克在前方蹒跚开路,两侧山丘上派出了大量的搜索分队。
然而,在解放军有意布置的“警戒圈”迷惑下,他的先头部队还是逐渐踏入了真正的死亡陷阱。
下午三时左右,先头营刚刚通过一段狭窄的隘路,两侧沉寂的山岭突然间沸腾起来!
首先是密集的迫击炮弹和掷弹筒弹从几乎垂直的角度砸落在行军纵队中间,特别是集中在坦克和牵引火炮的位置。
爆炸声未歇,更令国民党军胆寒的“嗤嗤”声响起,解放军反坦克小组利用地形隐蔽接近,用火箭筒和大型炸药包,对为数不多的几辆坦克发起了决死攻击。
一辆坦克履带被炸断,瘫在路中央成了废铁,堵塞了道路,另一辆则被击中发动机,燃起熊熊大火。
几乎在同一时间,公路两侧的高地上,机枪、步枪爆发出密集的弹雨,形成交叉火力,将公路上试图展开的队伍打得人仰马翻。
无数身穿土黄色军装的身影,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喊着震天的杀声,从山坡上、沟渠里猛扑下来,如同猛虎下山。
郑旅长在后方听到前方骤然爆发的激烈交火和爆炸声,心头大震,立刻命令部队抢占附近高地,组织抵抗,同时急电洛阳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