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裴烬低低哑哑地唤了一声,眸光深深地注视着温衍,却半天都讲不出下一句话来。
温衍注意到了裴烬的靠近。
他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眼眸在裴烬有些发红的脖颈皮肤上停留了几秒,拉扯吊坠的力道放缓了些。
“阿然是前几年自己回来的。”他没有再接着厉淮礼的话题,又转回到正题上去,“厉淮礼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不记得她,可还是将她收进来并安排到三层来。”
温衍的指腹慢悠悠弹着那个金色吊坠。
他没有明说,裴烬却是听明白了。
“您觉得她回来是有目的的?”他的神色落下几分凝重之色,“还是怀疑厉淮礼安排她来您身边是有不怀好意?”
温衍在这时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烧得有些昏沉,浑身都酸软不适,心情却意外地好。
他很喜欢跟裴烬谈正事。
裴烬的思维极快,很多事情不需要他明说也能立即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深意,甚至大部分时候,裴烬还能第一时间猜测到他没有表露的更深入的想法和意图。
这总能让温衍感到高兴。
“都有。”他因为高烧而略微嘶哑的嗓音裹挟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我让林琛去查过阿然,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对她并不好,他们把从我这收到的钱花在了自己的亲儿子身上,把她当个佣人非打即骂。”
裴烬的眉宇拧起。
温衍又咳了两声,缓了一口气后才接着道:“在她来三层的第一天我问过她,她给的回复是,被那户人家虐打时伤了脑袋,失忆了,来厉家做帮佣是为了逃离那户人家。”
他顿了顿,又朝裴烬抛去一句问话:“你信吗?”
裴烬默了默。
他凝神垂眸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
“我不敢信。”他语气沉了几分,“这些无从查证,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警惕她,将她当做寻常佣人对待,不会安排她靠近……”
他话说了一半对上温衍似笑非笑的视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衍正是这样做的。
阿然原本是压根不可能接近温衍的。
是他自己擅作主张,主动给了阿然靠近温衍的机会。
他闭了嘴,半晌后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温衍低笑了两声。
“没事。”相比裴烬凝重的脸色,温衍的神情却是少见的平和,“也不见得就是带着敌意来的,等离开了厉家找机会试探试探就是了。”
裴烬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沉默了几秒,又补充一句:“我会防着她,不让她有机会靠近您或接触到您的随身用品。”
温衍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他眼眸微阖,眉眼间的困倦之色越发浓烈。
裴烬没有再继续话题。
他会意地起身,扶着温衍躺回被窝里去后,才又重新坐回到床边的座椅上。
温衍平缓的呼吸声很快便在恢复寂静的卧室里响起。
裴烬姿态慵懒地倚靠着座椅,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出神。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把椅子快成为他的专属座椅。
自从温衍三天两头生病受伤后,他习惯于守在床边,护着他安稳入睡,连隔壁那属于他的卧室都很少回去了。
——如果你买了个奴隶,你原本不信任他,但后来你开始想要将他打上专属自己的标签,这是信任的表现吗?
不知为什么,温衍曾经假模假样询问他的话语在脑海里清晰地响起。
裴烬转眸看向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温衍,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他怔怔地出着神,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脖颈处的项圈,指腹摩挲着那个“衍”字吊坠。
专属……吗?
他垂下眼眸,沉沉地舒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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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温衍还没完全退烧,厉榭便带着几个人晃晃悠悠地闯了进来。
“弟弟,听说你又病了。”他一把推开温衍的卧室门,站在门口闻着满屋子的药味露出嫌恶的神情,“父亲刚回来太忙,特意叮嘱我来看看你。”
他一边抬手扇走不断窜进呼吸中的药味,一边朝温衍咧开嘴笑:“还有之前说好要送你的奴隶,一道给你带来了,正好你生病还可以让他伺候你。”
他的视线扫过坐在床边座椅上的裴烬,发出了一声不冷不热的嗤笑:“别累坏了你喜欢的小奴隶。”
裴烬面无表情地垂眸理着手上的药箱,闻言眼皮都没掀起一分,不给厉榭半点反应。
温衍还躺在床上闷闷地咳嗽着。他瞪着厉榭,眉眼间渐渐漫上怒意。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滚!”他随手操起床头柜上的摆件就往门口狠狠砸去,“厉榭,你还敢让吴临晏来恶心我的话,我一定杀了你!”
像是气坏了般,温衍又狠狠咳了两声,整个人费力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支撑的手肘却没什么力气,晃动了两下后险些栽到地上去。
裴烬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少爷,您小心点。”他扶着温衍的手臂动作轻柔地将人扶回床上去,眉宇轻拧,“您还在病着,情绪不能太激动。”
一旁的厉榭露出了更为嫌弃的神情。
他瞧着温衍那副虚弱无力的模样,眉眼露出几分不屑,丝毫不将温衍的怒气放在眼里,只抬手朝身后摆了摆。
身后两名黑衣保镖立即将人扔进温衍的房间里,动作粗鲁得像是在丢弃什么大型垃圾般。
温衍和裴烬同时望了过去。
趴在地毯上满身伤痕仿佛没了声息的江妄南让裴烬沉下了脸色。
一直在观察裴烬的厉榭立即捕捉到这一点。
“他不太听话,我便先替弟弟教了几天。不过厉衍,你还是得注意些,”他满意地哈哈笑了两声,“听说在阎场这玩意跟你身边的奴隶关系就很不错,甚至传出了两人在暗地偷偷苟合的谣言,你得注……”
厉榭的话还没说完,裴烬的拳头便已经送了过来。
他被裴烬的速度惊住,反应极快地连连后退躲避,眼看着护在他跟前的两名黑衣保镖瞬间被裴烬打倒,厉榭的脸色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