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蛟屿的硝烟虽散,余烬中仍藏着未尽的波澜。而北疆的暗涌,也在短暂的平静下,酝酿着新的风雷。
盘蛟屿的清剿工作远比预想的艰难。岛屿深处遍布天然岩洞和人工开凿的甬道,地形错综复杂,残余的海蛟帮众依托这些工事,进行着绝望而疯狂的抵抗。张浒指挥陆战队,逐洞清剿,进展缓慢,伤亡时有增加。
“将军,这般下去,耗时日久,伤亡亦大。”副将面带忧色。
张浒凝视着岛上狼藉的战场和依旧不时传来喊杀声的岩洞区域,沉声道:“传令下去,暂停强攻。改用火攻、烟熏,封锁所有已探明的洞口,断其水源!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在里面躲多久!”
此令一下,麦军不再冒险进入洞穴强攻,转而收集柴草、硫磺等物,在洞口点燃,以浓烟熏呛,或以土石部分封堵洞口,只留观察孔。同时,派出水性好的士卒,严密监视岛屿四周可能存在的隐秘出水口,防止敌人从水下逃脱。
此法果然见效。数日后,一些较小的洞穴内便传出哀求投降之声。通过审讯这些俘虏,汉军逐步摸清了主要洞穴网络的结构,尤其是“蛟主”可能藏身的核心区域——一处位于岛崖中部,入口隐蔽且有暗流涌出的“海眼洞”。
集中力量围困海眼洞三日后,洞内终于有了异动。一夜,数名形容枯槁的海蛟帮众试图趁夜色从一处水下缝隙突围,被守株待兔的麦军擒获。他们供认,“蛟主”仍在洞内,但已箭伤发作,加之缺水断粮,命不久矣。
张浒闻报,亲自赶到海眼洞口。他令士卒向洞内喊话,许下承诺:若“蛟主”自缚出降,可留全尸;若负隅顽抗,则掘洞焚尸,挫骨扬灰。
翌日清晨,洞内沉寂片刻后,传来一阵嘶哑的狂笑,随即归于寂静。汉军谨慎入内,在洞窟最深处,发现一具身着残破锦袍的尸身,其人面容扭曲,胸口插着一柄镶有绿色怪石的匕首,已然气绝。经俘虏指认,此人正是肆虐南海多年的“蛟主”。
张浒下令将其首级割下,与缴获的海蛟帮旗帜一并,快船送往番禺。盘蛟屿之战,至此方算彻底终结。
“蛟主”伏诛的消息传至番禺,陈胥心头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他立即下令,将“蛟主”首级传阅岭南沿海各郡县及主要越人部落,以彰天威,震慑不轨。同时,再次重申对海蛟帮普通帮众的招抚政策,允许他们选择归乡务农或纳入官营工坊、盐场劳作。
针对新掌控的东礁群海域,陈胥做出了系列部署:
设立东礁镇:以盘蛟屿为基础,设立东礁镇,隶属望海湾管辖,派驻水军一营,筑堡屯守,成为帝国深入南海的前哨与堡垒。
清理航道:招募熟悉水性的渔民和归降的海蛟帮众,在格物院派来的匠师指导下,开始清理东礁群主要水道内的暗礁(尤其是对航行威胁巨大的暗礁),并设置简易的航标,初步打通相对安全的航线。
探索东向:命令张浒在稳固东礁镇防务、清理航道的同时,组织精干船队,以东礁镇为跳板,继续向东,探索那片传说中的“珠链群岛”,绘制海图,记录风物,寻找淡水源与可能的落脚点。
陈胥深知,剿灭海蛟帮只是第一步,如何将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转化为帝国的通途与利源,才是真正的挑战。他的奏章再次飞向咸阳,详细禀报了战后安排与下一步探索计划,并请求朝廷继续在人员、技术(尤其是航海、测绘、造船方面)和政策上给予支持。
北疆,云中郡都护府。柴武的眉头并未因南海捷报而舒展。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匈奴左贤王部的异动并非空穴来风。夜不收回报,左贤王本部精锐骑兵的调动愈发频繁,狼居胥山方向的部落汇聚仍在继续,甚至发现了小股疑似西域装束的骑兵出现在左贤王的巡逻队中。
“看来,左贤王是铁了心要南下了。”柴武对麾下诸将道,“或许是为整合内部,或许是为右贤王部复仇,或许……是得到了某些外力的蛊惑与支持。”他提到的“外力”,自然是指那若隐若现的西域势力。
“陛下有旨,不得率先启衅。然,坐等胡虏上门,非良策。”柴武目光扫过诸将,“传我将令:一、各军镇、烽燧,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士卒衣不卸甲,弓弩不离身。二、加大漠北侦察力度,尤其关注左贤王王庭及狼居胥山周边动态,务求提前预警。三、所有屯田点,老弱妇孺即日内迁至后方城寨,青壮编入守备,实行坚壁清野。四、集结所有机动骑兵,由本都护亲自统领,前出至阴山北麓草场游弋,保持威慑,若遇胡虏小队,坚决打击!”
“诺!”众将领命,战意高昂。他们跟随柴武久矣,深知这位老将用兵沉稳,此番摆出迎头痛击的架势,显然判断大战已不可避免。
北疆的汉军,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箭簇直指漠北,只待猎物进入射程。
咸阳宫中,韩信同时处理着南北军务。对于陈胥的南海善后与探索之策,他朱批“所奏甚合朕意,准依议行,着有司协力”,并特意叮嘱,探索新地当以稳健为主,勿要贪功冒进。
而对于柴武的北疆警讯与备战部署,韩信则沉思良久。他召来太尉尉缭与丞相蒯彻商议。
“柴武老成谋国,其判断当不致有误。”尉缭道,“左贤王若真大举南下,必是一场恶战。朝廷需做好增兵、运粮之万全准备。”
蒯彻则虑及全局:“陛下,岭南新定,开拓正需资源。若北疆战事扩大,恐两头吃紧。是否可敕令柴武,以击退来犯之敌为要,暂勿深入漠北?”
韩信最终定夺:“北疆防务,全权委于柴武。朕不遥制。令大司农、少府,即日起统筹粮草军械,优先保障北疆需求。岭南所需,除已应允者外,暂缓增派,令陈胥就地筹措,以海盐、商税弥补。”
他的决策清晰明了:在北疆可能爆发的大战面前,帝国的资源必须优先保证这扇“北大门”的安全。南海的开拓,则进入依靠自身造血、稳步前行的阶段。
旨意传出,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为北疆的可能变数而加速运转。南北两线,一攻一守,一开拓一御侮,共同勾勒出天熙朝复杂而宏大的战略图景。而无论是南海的风浪还是北疆的烽烟,都预示着这个年轻的帝国,仍处在充满挑战与机遇的开拓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