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野大将军”的旌旗在谯县城头猎猎作响,赋予了这座历经血火的城池一种崭新的、锐利的气质。名分已定,如同为潜龙点睛,整个淮泗集团的凝聚力与行动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韩信的每一项命令,如今都带着“王命”的权威,执行起来更加顺畅无阻。
将军府议事厅内,气氛严肃而热烈。巨大的沙盘上,萧县及其周边地形被精细地标注出来。项它部的营垒、哨卡、粮道,以及周边山川河流,一览无余。
韩信手持节杖,立于沙盘前,目光如炬。蒯彻、骆甲、赵贲、李谈、屠川、召平、孔聚、陈涓、墨雪等核心文武分列两侧,新来的汉王长史萧禄亦在旁聆听,神情专注。
“项它,项氏宗族,用兵稳重,深沟高垒,意在困我。”韩信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此前,我军新附众多,内部未稳,加之需防备九江英布,故对其采取守势。如今,内政渐固,名分已正,英布亦被我与汉王联盟之势所慑,暂不敢妄动。打破项它封锁,打通西向通道,并与汉王势力连成一片,此其时也!”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萧县的位置,语气斩钉截铁:“此战,目标并非简单击退项它,而是要重创其军,迫使其退出萧县,乃至收复砀郡部分失地!要打出我军威风,让项羽知道,东线并非他可随意拿捏之地!”
“主公(大将军)英明!”众人齐声应道,战意高昂。
“然,项它非庸才,麾下三万兵马亦非弱旅,且依托萧县城池与营垒,强攻必损失惨重。”韩信话锋一转,看向蒯彻与孔聚,“二位先生,有何破敌之策?”
蒯彻抚须上前,指着沙盘道:“项它布防,重点在北、西两面,意在防备我谯县主力与可能来自汉王方向的威胁。其东、南两面,倚仗部分丘陵和一条名为‘濉水’的小河,认为地势不利大军行动,故防御相对薄弱。我军可在此做文章。”
孔聚补充道:“《孙子》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可遣一军,大张旗鼓,自北面佯攻,吸引项它主力。同时,以精锐潜行至东、南方向,伺机突袭其营垒薄弱处,或绕过其防线,直插其后,断其粮道,乱其军心!”
“善!”韩信点头,目光转向诸将,“骆甲、赵贲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统领步卒主力一万五千,并携带大量旗帜、鼓号,多设营灶,自北面逼近萧县,昼夜不停,轮番佯攻,做出主力决战的姿态!务必要让项它相信,我之意图,乃是从北面强攻破城!”
“末将领命!”二将肃然应诺,深知佯攻亦需逼真,方能吸引敌军主力。
“李谈听令!”
“末将在!”李谈踏步而出,声若洪钟。
“命你率前锋营精锐两千,配属墨司丞所有可用的新型炮车,并携三日干粮,自谯县悄然南下,绕行至蕲县以东,再折向北,沿濉水河谷潜行,秘密运动至萧县东南方向山林中隐蔽待机!待北面佯攻开始,敌军注意力被吸引后,听我号令,突袭萧县东南角营垒!你的任务,是撕开缺口,制造混乱!”
韩信目光锐利地盯着李谈:“此路崎岖难行,需隐蔽疾进,乃是此战胜负关键!你可能做到?”
李谈环眼圆睁,抱拳道:“大将军放心!莫说是山路,便是刀山火海,俺李谈也闯得过去!保证按时抵达,砸烂楚狗的营门!”
“好!”韩信赞许,又看向墨雪,“墨司丞,炮车拆卸运输,山地架设,可有问题?”
墨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已针对山地运输进行改良,部件拆分,可由骡马及人力背负。抵达后,半个时辰内可完成组装调试。”
“如此甚好。”
“屠川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水军主力,沿泗水北上,做出进攻下邳,威胁彭城的姿态!多张旗帜,广布疑兵,但避免与楚军水师主力决战。目的是牵制楚军东方兵力,惑乱项它心神,使其不能全力应对萧县之战!”
“遵命!”
韩信最后看向蒯彻与孔聚:“二位先生,随我坐镇中军,统筹全局。另,需派出大量细作,潜入萧县及周边,散布流言,动摇其军心,并严密监控项它部及彭城方向任何异动。”
“臣等领命。”
一道道命令细致入微,将佯攻、奇袭、牵制、情报、后勤等各个环节都考虑在内。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又深感责任重大。
萧禄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震动不已。他虽年轻,但出身萧何门下,见识不凡。韩信的这番部署,虚实结合,正奇相辅,将自身优势与敌军弱点利用到了极致,其谋略之深,决断之果敢,远超他的预期。这位“横野大将军”,绝非池中之物!
部署既定,整个淮泗军团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
北线,骆甲、赵贲率领的一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开出谯县,旌旗招展,尘土飞扬,沿着官道大张旗鼓地向萧县进发。他们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距离萧县二十里外扎下连绵营寨,日夜派兵骚扰,鼓噪声震天,做出了一副长期围困、寻找战机强攻的架势。
项它闻报,果然不敢怠慢,亲自坐镇北门,调集重兵布防,加固工事,并将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北面。斥候往来穿梭,回报皆是淮泗军主力云集北线,营寨坚固,攻势虽不猛烈,但持续不断,显然志在必得。
与此同时,李谈率领的两千前锋营精锐,则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谯县,向南潜行。他们避开大道,专走山间小径,斥候前出十里清扫敌军哨探。墨雪的新型炮车被拆解成数个部件,由骡马和强壮的士卒背负,虽然行军艰难,但在李谈的强力督促和士卒们的坚韧下,队伍依旧保持着预定的速度,如同一条无声的巨蟒,悄然游向猎物的侧后。
屠川的水军也在同一时间扬帆起航,数十艘大小战船沿泗水北上,桅杆如林,声势不小。他们并不主动接战,但庞大的船队出现在泗水下游,立刻引起了楚军东方守军的警惕,消息很快传到了彭城和萧县。
项它接到水军北上的消息,眉头紧锁。淮泗军水陆并进,意欲何为?是牵制,还是真有东进的打算?这让他心中更加不安,对北面的“主力”也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愈发坚定了固守待援,或等待项羽主力回师的念头。
然而,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杀招,正从他认为“地势不利”的东南方向,悄然逼近。
三天后,李谈所部历经艰辛,如期抵达了预定的隐蔽地点——萧县东南方向一片茂密的丘陵林地,距离楚军东南角营垒不足十里。士卒们虽然疲惫,但精神亢奋,立刻在林中建立隐蔽营地,休整恢复体力。墨雪则指挥工匠和炮兵,开始紧张地组装调试那十架新型炮车。
一切都已就位,只待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
谯县中军大帐内,韩信收到了李谈安全抵达并准备就绪的密报。他站在沙盘前,目光凝视着萧县东南角那个被特意标记出来的点。
“传令骆甲、赵贲,明日拂晓,加大佯攻力度!床弩、弓弩全力施为,做出总攻姿态!”
“传令李谈,明日巳时,准时发动突袭!炮车先行轰击,打开缺口,步卒随后突击,务必一举攻入东南营垒!”
“传令各处细作,散布‘项羽已放弃东方’、‘彭城危急’等流言!”
一道道指令化作一道道无形的电波,传向前线。
夜幕降临,萧县内外,一片肃杀。北面,淮泗军营火连绵,鼓角声声;东南山林,杀机暗藏;泗水之上,舟师巡弋。一场精心策划的破袭战,即将在这黎明时分,轰然爆发!
项它站在萧县城头,望着北面那灯火通明的淮泗军大营,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却又说不清这不安来自何处。他只能再次下令,各门守军提高警惕,严防死守。
他并不知道,他精心构筑的防线,即将迎来来自意想不到方向的、石破天惊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