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联合会十人委员会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在一种混合着悲壮与决绝的气氛中召开。地点换到了另一个更隐蔽、与地下排水系统相连的废弃储藏室,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油灯的光芒在众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维克多坐在主位,不再是那个沉浸在个人悲痛中的复仇者,而是目光沉静、脊背挺直的联合会主席。他面前粗糙的木桌上,摊开着一张手绘的工业区简图,上面标注着李维斯钢铁厂、警察分局以及已知的几个黑帮据点。
“同志们,”维克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晰而坚定,“李维斯的血不会白流,被捕的工友必须回家。但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用胸膛去迎接子弹。”
他环视着委员会成员,目光在每一张脸上停留片刻。
“我们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他们有私人卫队,有警察系统做爪牙,甚至可能雇佣了超凡者。赤手空拳的正义,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不堪一击。”
玛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维克多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冷冽,又默默低下了头。她明白,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无法回头。
“因此,我以联合会主席的名义提议,”维克多的声音提升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即组建工人护卫队!”
“护卫队”三个字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委员们反应各异。
“铁匠”托马斯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精光:“早该如此!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拳头!我报名!钢铁厂有的是力气大的棒小伙子!”
“影子”艾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微微颔首,似乎对此期待已久。
“学生”里昂则显得有些不安,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主席,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一旦我们拥有武装,就等于彻底站到了官方的对立面,他们会把我们定性为暴徒、叛乱分子!我们之前的隐蔽工作……”
“里昂同志,”维克多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从李维斯开枪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把我们定义为需要消灭的敌人了。隐蔽,是为了生存和发展,但不是放弃自卫的权利。没有武装保护的工会,就像没有刺的蜜蜂,随时可能被随意捏死。”
他看向“账本”老约翰:“老约翰,清点我们能动用的所有资金。护卫队的组建和行动,需要钱。”
老约翰扶了扶额头,紧张地翻看着手里简陋的账本:“主席,互助基金的大部分不能动,那是工友们的救命钱。能动用的……加上大家之前的捐款,大概能凑出……五十个金镑左右。”这笔钱对于个人是巨款,但对于武装一个队伍,显得杯水车薪。
“五十个金镑……”维克多沉吟着,“艾文同志。”
“在,主席。”“影子”艾文立刻应声。
“你负责的情报网络,必须立刻运转起来。”维克多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点,“第一,摸清被捕工友的确切关押地点、看守力量和换班规律。第二,找到武器的来源。我知道这很难,也很危险,但我们必须找到能弄到武器的人,哪怕是黑市商人,哪怕价格高昂。”
艾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任务。“明白。码头区鱼龙混杂,那些走私船上的人,或许有门路。我会想办法接触。”
“注意安全,宁可慢,不可错。”维克多叮嘱道,随即看向托马斯,“托马斯同志,你负责从各厂区挑选绝对可靠、身体强壮、胆大心细的工友,初步组建护卫队骨架。不要声张,秘密进行。初期以体能训练和隐蔽、侦察为主。”
“交给我!”托马斯瓮声瓮气地答应,摩拳擦掌。
“安娜大姐,”维克多看向那位眼神锐利的女委员,“女工和工友家属的安抚工作至关重要。告诉大家,联合会在行动,我们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同时,留意工厂主和警察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安娜重重点头:“放心,主席,女人们心里有数,嘴巴也严。”
“里昂,”维克多最后看向年轻的“学生”,“你的任务同样重要。继续组织夜校,传播道理,但要更加隐蔽。同时,留意大学区、新闻界有没有可能同情我们的声音。我们需要舆论,哪怕是地下的舆论。”
里昂感受到任务的重量,挺直了腰板:“我会努力的,主席。”
分工明确,一股紧张而充满力量的气氛在委员会中弥漫开来。他们不再是只能被动承受打击的乌合之众,而是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组织那样运转,拥有大脑,拥有触角,也即将拥有自己的爪牙。
散会后,众人悄无声息地散去,各自投入危险而未知的任务中。
艾文的效率高得惊人。仅仅两天后,他就在一次深夜联络中,带给维克多一个关键信息。
“主席,找到一个人。大家都叫他‘鼹鼠’格罗特。他在码头区和下城区边缘活动,据说能弄到一些……‘硬家伙’。”艾文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很狡猾,只跟熟客做生意,而且要价极高。”
“安排见面。”维克多没有任何犹豫,“我和你一起去。”
“太危险了!”艾文反对,“您是全工会的主心骨……”
“正因为我是主席,才必须亲自评估风险,掌握渠道。”维克多的语气不容置疑,“时间不等人,夏尔等不起,狱中的同志们更等不起。”
见面地点安排在码头区一家充斥着劣质酒精和汗臭的地下酒吧后巷。垃圾堆积如山,老鼠窸窣作响。维克多和艾文穿着最不起眼的破烂工装,脸上抹着煤灰,隐在黑暗中。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一个矮胖、穿着油腻皮围裙、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男人,才鬼鬼祟祟地溜达过来。他打量了一下维克多和艾文,尤其是维克多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眼睛,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生面孔?艾文小子,规矩你懂……”格罗特的声音像是破风箱。
“我们要买东西,够硬的东西。”维克多直接开口,声音低沉,“钱不是问题,但要看到货,也要保证安全。”
格罗特嘿嘿笑了起来,搓着手指:“口气不小。‘硬家伙’当然有,老式的前装火铳,保养得还不错,子弹也能搞到一些。甚至……如果价钱到位,几把‘快腿’(指转轮手枪)也不是不能商量。”他报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几乎是工会能动用资金的一大半。
维克多眉头都没皱一下。“先要十把火铳,配套弹药。‘快腿’要两把。我们要验货。”
格罗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痛快。“痛快!不过,第一次交易,得按我的规矩来。明天晚上,河滨废弃第七仓库。只准你们两个人来。带一半定金。”
“可以。”维克多干脆地答应。
交易达成,格罗特像真正的鼹鼠一样,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回程的路上,艾文忍不住低声道:“主席,价格太高了,而且我总觉得这家伙不可靠。”
“我知道。”维克多看着远处工厂区那映红夜空的熔炉火光,眼神冰冷,“但我们没有选择。这是第一块铁砧,我们必须用它,敲打出保卫自己的力量火花。风险,由我来承担。”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团仿佛也随之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炽热的“真理之火”。护卫队的雏形、武器的来源、营救的计划……一切都在危险的边缘悄然启动。和平抗争的时代似乎正在远去,一个以铁与火为注脚的新篇章,正由他亲手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