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被这老实人的紧张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先前刻意营造的严肃气氛也松快了几分:“大伯,伯母,在家里议事,没那么多死规矩。心意到了就行。” 这轻松的态度让季大树松了口气,咧嘴笑了笑。
接着,季墨看向季文昊:“文昊哥,你的战场在外。所有工坊对外接洽、订单沟通、大客户维系、与总盟及各商铺管事会协调供货,都交由你负责。眼光要放长远些。”她微微加重语气,“以后总盟的订单是大头,渠道关系网就是我们的命脉。你要多选几个属下,助力。”
“是,郡主妹妹!”季文昊挺直脊背,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这差事分量重,但正合他爽朗外向的性子。
目光转向父亲季大山:“爹,您的担子也重了。往后,京郊所有新规划的实验田、果园、香料种植园以及畜牧事宜的统筹协调,都由您接手。种植新技术的研究应用,果树嫁接培优,香料苗种选育,这些都离不开您老经验。季少勇心思缜密,也熟农事,就给您当助手,也是您手下的第一位农林牧大管事。”
“好!好!”季大山连声答应,脸上泛起红光,带着庄稼人被认可专业价值的朴实喜悦,“郡主闺女放心!”他本能地叫出了闺女,话出口才意识到,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季墨的目光落在季少勇身上:“少勇哥,职责刚才说了,你是我爹的左膀右臂。”然后,她又看向季少勇身旁一位同样忠厚面相、双手带着厚茧的中年汉子,这正是季少勇的父亲:“季木林大叔,”季墨点出名字,并任命道:“烦请您负责管理琛王送我的那片竹林区域。那里不仅是景观,更是未来一些新器物原料来源。
明日就请您出面,大量招募踏实肯干的长工短工。人手方面,您可以自行考察选拔,培养得力的手下。选人,务求实干。仿照季石村四季林场之鉴”
“是!福安郡主!小老儿一定尽心尽力!”季木林激动地站起来躬身应道。
季墨点点头:“另外,为了方便差事和照顾少勇哥一家,您住的地方要调整一下。从外院搬出来吧,和少勇哥、嫂子住得近些,就在工坊区和咱们那片规划的试验田之间选个小院,一家人也好互相照应。”季墨的安排体贴入微。
“谢郡主大恩!”季少勇夫妇一起感激道。
季墨接着看向季紫、季红、季兰:“三位妹妹,甜品奶茶坊仍是你们的主场。制作、研发新品、确保品质和稳定供应,就靠你们了。所有的利润,除去成本和必要的府库提留,其余都归入你们各自的私房,权当日后添妆之用。”这话让三个女孩眼中绽放出亮光,“但切记,核心秘方和独特手法,决不可外传!季兰心思最细,责任心也强,奶茶坊的日常运作协调由你为主负责。稍后会给你们指派一位精通采买和人手安排的甜品坊管事,协助你们处理日常庶务。”
季紫她们用力点头,齐声道:“明白!”
然后,季墨温和地看向大伯母蓝氏和母亲吴氏:“伯母,娘亲,家里需要‘当家主母’的脸面。两位日后就安心当好‘大夫人’、‘二夫人’。咱们家立起来了,这迎来送往,与京城各府贵眷建立关系,是少不了的功课。结交人脉,积累体面,就是二位的重要职责。家里礼仪,女眷行止规范,也要劳烦您二位多多费心提点。”
蓝氏和吴氏对视一眼,既感压力又觉荣耀,认真应下:“我们尽力。”
目光转向府邸中枢:“唐大叔(唐有才),您是咱们福安别院的总管,府里府外一应大事小情,需要对外协调、沟通接洽的,都由您出面统管。
唐二叔(唐守财),您是府内庶务大管事,前院后院每日运转的细枝末节,人手调度,日常维系,都由您一手抓牢,辛苦了。”
唐有才和唐守财拱手:“老仆定当竭力。”
“元嬷嬷,”季墨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语气格外柔和,“您年纪大了,是我们府里的老寿星,是长辈。本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才好。往后啊,府里杂事不必操心,只请您在元老院里,得空时指点指点唐姑姑、净姑姑她们这些后辈。有您坐镇,她们心里也踏实。”
元嬷嬷眼中泛起泪光,满是欣慰:“老奴…老奴谢郡主恩典!只要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动嘴,必不让郡主失望。”
“净姑姑,往后您是膳房大管事,府内一日三餐,宴会筹备,采买安排,膳房所有人手调配,您全权管理。既要实惠可口,也要在需要时拿得出台面,尤其是那些要呈给总盟贵客的新式冰点菜肴,都得靠您。另外,文杰哥虎子的饮食你多留心,
唐姑姑,内院所有女眷(包括丫鬟侍女)的日常起居安排、府内各处清洁洒扫、布草衣物的整理更换这些归您。需
要添置人手、调整职分,您做主。嗯,还要尽快设一个浣洗房,统一管理清洗熨烫事务,也归您调配。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请教元嬷嬷。”
净姑姑和唐姑姑肃然应诺。
最后,季墨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人,从坐着的亲人管事,到侍立周围的丫鬟、小厮,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旧立新的决断:“最重要的规矩,立在这儿! 大家记住,咱们季家出身庄户,骨子里流淌的是庄稼汉的踏实血汗。
搬到这天子脚下,不是为了学那些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做派!什么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动辄打骂下人,这种陋习,在我福安别院绝对禁止!规矩要立,但立的规矩是责任分工,是礼仪进退!不是人分三六九等!在我这里,无论姓季还是姓唐,是管事还是仆从,大家人格上、尊严上,皆是平等!都是季家这个屋檐下,一起谋生路、创家业的同路人!一视同仁!不分贵贱!”
这番话,如重锤,敲在季家几位长辈心上,让他们微微点头。而对于那些从小在等级森严环境中长大、习惯了忍气吞声甚至动辄得咎的下人们来说,无异于一声惊雷!
只见侍立在侧的丫鬟婆子们,全都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几个年纪小些的丫鬟,甚至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呜咽出声,她们低着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些平常因力气大些而常被呼来喝去做粗活、常被戏谑甚至挨上两下的年轻小厮们,此时也是眼眶通红,死死攥紧了拳头,又强行松开,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沉重的巨石。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混合着巨大的、几乎不敢置信的欣喜和归属感,瞬间充满了百川阁侍立者的胸膛。他们无声地垂泪,那是最本能的反应,为了这从未敢奢望过的“平等”二字。元嬷嬷看着这一幕,默默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一种崭新而坚韧的气息,在季墨掷地有声的话语和那满堂无声的感动中,悄然滋生。
季墨感受着这情绪激荡的氛围,知道话已说尽,当付诸行动。她重又看向众人,语气重新变得务实而充满干劲:“规矩立了,是让大家心里踏实,劲往一处使。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建起我们的制冰工厂和大型地下冰库!图纸我已备好,选址就在京郊新划的试验田附近,那里地下水脉丰沛。
唐有才总管、季少勇,此事的采买物料、招募专业匠人(尤其擅长打深井的)、督建工事,明日立刻着手去办!酷暑不等人!成本不必斤斤计较,薛先生这里账目盯紧就好,尽快投产!我们得赶在这盛夏尾巴,把‘福安冰’的招牌打出来!”
百川阁内,泪水擦干后,只剩下跃动的、想要大干一场的火焰。新的秩序,新的纪元,在七月流火的京城,刚刚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