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整理了一下因匆忙赶来而略显褶皱的官袍,神色一肃,步履沉稳地行至温琼华面前。
他停下脚步,身姿挺拔如松,双手郑重地抬起,合拢,随即躬身,深深一揖到底,
他微微垂首,长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准,带着不容错辨的恭敬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后怕:
“臣,黎国礼部郎中沈砚,参见宁双公主殿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带着真切的自责:
“臣奉旨出使,护卫不力,致使殿下身陷险境,受此惊扰,实乃臣之失职,救驾来迟……万死难辞其咎,恳请殿下……重重责罚!”
“宁双公主?!”
这四个字如同定身咒,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凝固。
刀剑停在了半空,连大皇子咄苾脸上那残忍的笑容都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被谢临渊护在怀里的温琼华。
黎国的……宁双公主?!
那个传闻中皇帝萧明启最为宠爱的嫡女?!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一身西域商贾妇人的服饰,深更半夜出现在他与庶母“密谋”的现场?
别说咄苾,连温琼华本人都懵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临渊,却见谢临渊眼中也闪过一丝愕然,但随即化为深思,揽着她的手臂却丝毫未松。
温景和萧玹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惊疑不定,但眼下这无疑是打破僵局的最好借口!
沈砚神色从容,直起身,无视周围指向他的兵刃,对着咄苾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大国使臣的威仪,
“大皇子殿下,宁双公主殿下素来顽皮,慕北境风光,此次是微服随商队游历,不想竟引起如此误会。”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箭矢和温琼华肩头并不明显的褶皱,语气渐冷,
“若公主殿下在北戎境内受到丝毫惊吓或损伤,恐怕……我皇陛下与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届时,恐怕就不是边境小规模冲突能解决的了。”
他语气温和依旧,但话里的威胁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咄苾耳中,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杀几个不明身份的“黎国奸细”是一回事,动一位代表黎国皇室颜面的正牌公主,那绝对会引发两国不死不休的战争!这个责任,他咄苾担不起!就连他父汗也绝不会允许!
谢临渊和温景等人也瞬间明白了沈砚的意图,心中暗赞此计甚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温琼华深吸一口气,迅速进入角色。她轻轻推开谢临渊一些,谢临渊虽不情愿,但也配合地松开了些力道,
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和衣裙,抬起下巴,拿出了属于皇室公主的骄矜与气度,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薄怒,淡淡地扫了咄苾一眼,并未说话,但那姿态已然说明一切。
咄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吞了只苍蝇,憋屈又愤怒。
他死死盯着温琼华,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对方那通身的贵气与此刻冷然的神情,竟让他不敢直视。
“你……你说是就是吗?!”咄苾梗着脖子,试图挣扎。
沈砚微微一笑,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朗声道,
“此乃我皇陛下亲笔国书,命下官前来参加贵国敖包祭典,并探望在此游历的宁双公主。殿下若不信,可亲自验看?还是说,殿下认为我黎国国书亦可作假?”
这一下,咄苾彻底没了脾气。验看国书?他还没那个资格和胆子!
他狠狠地瞪了齐娜妃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被谢临渊护得严实的温琼华,最后目光落在气度不凡的沈砚身上,咬了咬牙,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原来是宁双公主殿下!误会!纯属误会!是本皇子唐突了!惊扰了公主凤驾,还请公主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挥手,示意手下撤兵。北戎士兵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众人。
危机暂时解除。
咄苾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织坊后院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跳动的火把发出噼啪的轻响。
直到这时,众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温景赶紧查看谢临渊肩上的伤,幸好只是皮外伤。齐娜妃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萧玹及时扶住,她看着安然无恙的谢临渊,眼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沈大人!”温琼华定了定神,从谢临渊怀中走出,对着沈砚郑重一礼,“多谢沈大人解围!”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疑惑。
谢临渊也上前一步,对着沈砚抱拳,眼神复杂:“沈兄,多谢。”他虽然不爽沈砚对琼华的那点心思,但此番救命之恩,却是实打实的。
沈砚连忙侧身避开温琼华的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处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语气依旧温润得体,
“郡主……不,公主殿下,谢兄,言重了。在下奉皇命出使北戎,恰巧听闻此处动静,前来查看,没想到……竟是故人。”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但“恰巧”二字,却值得玩味。
“喂!那个……沈大人是吧?”萧玹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沈砚,
“你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不过,你刚才叫她什么?宁双公主?她不是……”她指着温琼华,满脸问号。
沈砚含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解释。眼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妙。”
众人皆以为然。
沈砚看了一眼谢临渊肩上的伤,以及温琼华略显苍白的脸色,温声道:“在下落脚在驿馆,护卫周全,若诸位不嫌弃,可随我暂避,再从长计议。”
这无疑是个好提议。货栈已经暴露,不再安全。
谢临渊虽然对要去沈砚的地盘有些膈应,但为了温琼华的安全,还是点了点头:“有劳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