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的声音带着点痞笑,却又无比清晰,响彻全场:
“此乃臣亲手所创,独一无二,愿以此箭,搏佳人一笑。臣此行所带箭矢,皆为此标记。临行之前,臣已在工部备案,众位若不信,可当场查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电地射向太子和兵部侍郎,声音陡然转冷:
“至于那支嫁祸的箭……”
他指向被呈上的毒箭,语气充满嘲讽:
“用的是臣早已弃之不用、只有鼠辈才会惦记的‘旧日’标记!伪造之人,显然不知臣近日……心意已变,情之所钟,刻骨铭心,岂是那等腌臜之物可比?”
“这新标记,是给臣的未婚妻温琼华郡主的。臣的心意,天地可鉴!”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谢临渊手上那支刻着“渊琼”和爱心的箭,再看看那支带着旧标记的毒箭……
巨大的荒谬感和冲击力席卷了每一个人!
太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铁青。
兵部侍郎等人面如土色。
谢临风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看向谢临渊,又看向那支爱心箭,再想到自己方才那番“大义灭亲”的表演……巨大的羞耻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眼中是彻底崩溃的深渊。
谢丞相谢长霖则是长长松了口气,随即又为嫡子的行径感到一阵心寒和后怕。
温琼华在远处,看着那个在千夫所指中傲然挺立、用如此“惊世骇俗”又无比“谢临渊”的方式破局的男人,看着他手中那支昭示着心意的箭,所有的担忧、恐惧瞬间化为巨大的酸楚和滚烫的热流涌上眼眶。她紧紧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皇帝萧明启看着那支爱心箭,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风暴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甚至带点无语的情绪取代。
他看看谢临渊那副“理直气壮”的张扬模样,再看看太子和谢临风等人灰败的脸色,以及昏迷的忠勇之臣沈砚……
“好……好一个‘独一无二’!谢临渊,你这传情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倒是让朕大开眼界!”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太子党众人膝盖发软。
他转而看向太子,语气森寒:“太子,你方才的‘孝心’和‘断案如神’,朕也印象深刻!仅凭一枚废弃标记和一枚来路不明的令牌,就敢在朕面前,指认皇子勾结大臣弑君?!谁给你的胆子?!”
太子萧何反应极快。他深知此刻再强行攀咬只会死得更快。他立刻调整策略,脸上瞬间换上沉痛、自责和“恍然大悟”的表情,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后怕”和“悔恨”:
“父皇!儿臣糊涂!儿臣该死!”他声音哽咽,“儿臣方才见銮驾染血,关心则乱,又被这些伪造的证据蒙蔽了双眼,一时情急险些酿成大错,冤枉了二弟和谢大人!儿臣罪该万死!”他用力磕头,额头瞬间红肿。
“一时情急?”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兵部侍郎等太子心腹,“那你们呢?身为兵部官员,查案不问缘由,不究细节,仅凭片面之‘物证’,就敢妄下结论,构陷皇子大臣?!你们的脑子呢?!还是说,有人授意你们如此行事?!”最后一句,已是雷霆震怒。
兵部侍郎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陛下息怒!臣等……臣等失察!臣等有罪!请陛下恕罪!”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急匆匆跑来,跪地禀报:“启禀陛下!在营地外围发现一具可疑尸体,身着黑衣,是服毒自尽!其身上搜出一封血书!”侍卫将一封染血的布帛呈上。
兵部侍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道:“陛下!这定是畏罪自杀的刺客!血书必能证明真凶!”
皇帝示意身边太监总管接过血书。总管展开,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低声道:“陛下,血书上写……写的是‘江氏蒙冤,血债血偿!昏君佞臣,皆该杀之!’”
“江家余孽?!”皇帝眼中寒光一闪。这正是太子党之前就准备好的“替罪羊”!
太子立刻顺杆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又“痛心疾首”的模样:“竟是江家余孽?!难怪!科举舞弊案,江家被流放,定是心怀怨恨,伺机报复!刺杀父皇,栽赃二弟和谢大人,好让我们君臣相疑,朝堂动荡!其心可诛啊父皇!”他立刻将矛头全部转向了“江家余孽”,仿佛刚才的咄咄逼人和构陷从未发生过。
兵部侍郎也连忙附和:“是了是了!定是如此!那箭上的旧标记,想必是江家余孽不知从何处获得,刻意模仿用以栽赃!二皇子府的令牌,也是他们偷盗或伪造!就是为了嫁祸!陛下,臣等失察,险些中了贼人奸计,请陛下降罪!”他巧妙地将自己之前的“失职”归结为“中了奸计”。
皇帝看着太子和兵部侍郎一唱一和,眼神冰冷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岂会不知这是甩锅?江家早已树倒猢狲散,流放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哪还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密的刺杀?还恰好能拿到谢临渊的旧标记和萧珩的令牌?这分明是有人见事败露,紧急抛出的替死鬼!
然而,帝王心术,讲究平衡。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太子本人,他们敢如此行事,自然是所有脏活都有人顶了,若此时强行深究,必然引发朝局动荡,甚至逼得太子狗急跳墙。皇帝还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更稳妥的时机。
“哼!好一个江家余孽!真是阴魂不散!”皇帝重重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震怒,“传旨!即刻起,全国通缉江家余党!凡有包庇隐匿者,同罪论处!大理寺督办此案,给朕查个水落石出!若再敢敷衍塞责,提头来见!”他厉声下令,看似雷霆万钧,实则将调查权交给了相对中立的大理寺,为自己留下了后续操作的余地。
“至于你们……”皇帝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太子、兵部侍郎等人,“
“太子萧何,御前失仪,险致大祸。着即禁足东宫三月,非朕旨意不得出!其名下所辖户部钱粮核查、京畿三营巡防之权,暂移交二皇子萧珩署理。”
“涉事东宫属官、卫率人等,交由大理寺严查!凡有与刺客勾连、构陷皇子大臣者,无论品阶,严惩不贷!”
“兵部侍郎张显,查案失察,险酿冤狱,着停职待参,由都察院会同大理寺详查其责!”
“另,擢沈砚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正四品),待其伤愈后即刻上任。”
“儿臣(臣)……领旨谢恩!”太子和兵部侍郎等人冷汗岑岑胆战地叩首。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太子的声望和帝心,已然跌至谷底。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依旧跪在那里、失魂落魄的谢临风身上。谢临风方才那番“大义灭亲”的指认,其用心之险恶,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谢临风,”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方才,言之凿凿,指认庶兄。这份‘大义’,倒是让朕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