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一片漆黑。
只有周岩手中那支即将燃尽的火把,提供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明。火焰已经缩小到只有拇指大小,在通道的冷风中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光线昏暗到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三步的距离,再往前就是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但至少,有风。
新鲜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风,从通道深处吹来,拂过每个人的脸。这风不大,却足以证明这条通道不是死路——它通往外界,通往地面,通往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
“方向是……东南。”周岩喘着气说。他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扶着湿滑的晶体墙壁。墙壁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摸上去冰凉刺骨。“坡度大约25度,我们在向下走。但从气压变化来看,整体高度在上升——应该是个螺旋向下的结构,但最终会回到地面附近。”
“还有多远?”张野问。他已经从赵铁柱背上下来了,虽然伤势在永恒之火碎片的治愈下好了大半,但身体依然虚弱。他赤脚踩在晶体地面上,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不是能量波动,是……水流的声音?
“探测器坏了。”周岩苦笑,“能量过载,所有电子设备都报废了。只能靠感觉走。”
“那就继续走。”张野说。
队伍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三十五个人的队伍,此刻能自己走路的只剩十二个。包括张野在内,勉强算半残的五个“重伤转轻伤”,还有七个虽然也带伤但还能支撑的轻伤员。剩下的二十三人,全是无法独立行动的真正重伤员,需要被搀扶、被背着、甚至被拖着前进。
赵铁柱走在最前面,他背上背着一个昏迷的重伤员,手里还搀扶着另一个。这个憨厚的农民工此刻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迈得沉重但坚定。汗水像溪流一样从他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刺痛,但他连擦的力气都没有。
铁骨跟在赵铁柱身后,同样背着一个人。他的状态更差,左臂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工蚁的颚咬穿,虽然林小雨做了紧急处理,但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次用力都会带来剧痛。但他没吭一声。
林小雨走在队伍中间,法杖已经收起来了——她没有蓝量了,连最基础的治疗术都放不出来。她一手扶着岩壁,另一只手搀扶着一个重伤员。那个伤员的一条腿断了,只能单脚跳着走,每次落地都疼得倒吸冷气。
周岩负责断后。火把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缕青烟消失在黑暗中。他扔掉了燃烧殆尽的木棍,从背包里摸出一根荧光棒——这是李初夏给他们准备的,用游戏里的发光苔藓和草药汁液浸泡过,能发出淡绿色的微光。
荧光棒被掰亮,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两米的范围。光线虽然昏暗,但至少让大家能看清脚下的路,不会踩空或者撞到墙壁。
“节约用。”周岩说,“我只有三根。每根最多持续十分钟。”
十分钟。三十分钟的路程。
而他们已经走了多久?张野看了眼游戏内时间,从进入通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分钟。
“加快速度。”他说。
队伍开始加速。虽然每个人都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虽然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停下。求生的本能,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拾薪者”的韧劲,支撑着他们继续前进。
又走了五分钟。
通道开始变宽,坡度也变得平缓。地面不再是光滑的晶体,而是出现了碎石和泥土。岩壁上的晶体结构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黑色玄武岩。空气里的潮湿感越来越重,水声也越来越清晰。
“前面有水。”张野说。他的赤脚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那是水流冲刷岩石的震动。
“是地下河。”周岩说,“黑铁岭的地质结构里,应该有一条暗河。如果这条通道是沿着暗河开凿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
如果有地下河,那很可能有出口。水流总会找到通往地面的路。
“听!”林小雨突然说。
所有人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在寂静中,能听到隐约的……轰鸣声?像瀑布,又像远处传来的雷声。
“是水声。”张野确定道,“很大的水声。前面应该有瀑布或者激流。”
“那意味着……”赵铁柱的眼睛亮了。
“意味着我们快到尽头了。”张野说,“继续走。”
队伍再次前进。
三分钟后,通道走到了尽头。
不是死路,而是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宽约两米,高约三米,开凿在岩壁上。洞口外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那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溶洞,至少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溶洞的顶部垂挂着密集的钟乳石,地面则布满了石笋。而在溶洞的中央,一条宽约五米的地下河奔涌而过,河水呈暗蓝色,在荧光棒的微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而河流的前方,大约一百米处,能看到……光。
不是荧光,不是火把的光,是自然光。
从溶洞顶部的裂缝里透下来的,微弱的、灰白色的光。
天光。
“是出口!”铁骨激动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激起回音。
“小声点!”周岩立刻制止,“虽然这里应该没人,但小心为上。”
但已经有人忍不住了。那些重伤员们听到“出口”两个字,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有几个甚至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但很快又跌坐回去。
“别急。”张野说,“先确定安全。”
他走到洞口边缘,赤脚踩在湿润的岩石上。溶洞里的空气很新鲜,带着河水的水汽和泥土的气息。他闭上眼睛,全力展开【赤足行者】的感知。
地面传来的反馈很清晰:这里确实没有人。至少方圆一百米内,没有玩家的脚步声,没有怪物的动静,只有地下河的奔流声,还有从顶部裂缝透下来的风声。
安全。
“走。”张野睁开眼睛,“沿着河边走,去有光的地方。”
队伍重新出发,这次脚步轻快了许多。
沿着地下河的岸边前进并不容易。地面湿滑,布满了青苔和水洼,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河水奔流的声音震耳欲聋,说话都需要大声喊。但没有人抱怨,因为每走一步,就能看到更多的光。
那些从溶洞顶部裂缝透下来的光柱,像一把把利剑,刺破黑暗。光柱里,能看到飘浮的尘埃,能看到水汽凝结成的薄雾,能看到……希望。
走了大约八十米,他们看到了出口。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洞口”,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上延伸的裂缝。裂缝宽约三米,高不见顶,一直延伸到溶洞顶部。裂缝的一侧,地下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落差约五米的小型瀑布,水流轰鸣着坠入下方的深潭,溅起漫天的水雾。
而裂缝的另一侧,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勉强可以称为“路”的斜坡。斜坡很陡,大约45度,表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碎石,但确实可以攀爬。
“从这里上去。”张野指着斜坡,“上面应该就是地面。”
“可是……”林小雨看着那些重伤员,脸色发白,“这么陡的坡,他们上不去。”
张野沉默了。他看了看斜坡,又看了看那些奄奄一息的重伤员。
确实上不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就算有人背着、扶着,也几乎不可能爬上这么陡的斜坡。
“用绳子。”周岩突然说,“我背包里有登山绳,本来是准备在矿洞里用的。”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捆粗麻绳——那是从游戏里的杂货店买的普通绳索,强度一般,但足够承重。
“我把绳子固定在上面,下面的人抓着绳子往上爬,可以省很多力气。”周岩说,“但需要有人先爬上去固定。”
“我去。”赵铁柱说。
“你背着人,不方便。”张野摇头,“我去。”
“会长,你的伤……”
“好了大半了。”张野活动了一下手臂。永恒之火碎片的治愈效果确实惊人,虽然还有隐痛,但至少不影响行动。“而且我赤脚,爬这种湿滑的坡比你们有优势。”
他说的是实话。【赤足行者】天赋让他能更敏锐地感知地面的湿滑程度和着力点,确实更适合攀爬。
“那……小心。”赵铁柱说。
张野点点头。他把背包卸下来交给林小雨,只带着那柄青铜匕首,然后走到斜坡前。
斜坡确实很陡。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脚踩上去几乎找不到着力点。但张野赤着脚,脚底的皮肤直接接触岩石,能感觉到那些最细微的凹凸。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
第一步,脚踩在一块略微凸起的岩石上。站稳。
第二步,手抓住一条石缝,身体向上拉。
第三步,左脚蹬住一处凹陷,借力跃起。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次落脚,每一次抓握,都精准而坚定。身体贴着岩壁,像一只壁虎,缓慢但持续地向上移动。
下面的人屏息看着。
五分钟。张野爬到了斜坡的中段。这里有一个相对平坦的平台,大约两米见方,可以暂时休息。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汗水已经浸透了全身,但精神很亢奋。他低头看了一眼下面——队友们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很小,荧光棒的微光像萤火虫一样闪烁。
继续。
又是五分钟。张野爬到了斜坡的顶端。
顶端是一个狭窄的岩架,宽约一米,长三米左右。岩架的一侧是向上的岩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裂缝。而在岩架的尽头……
张野的眼睛亮了。
那里有一个洞口。
不是天然裂缝,是人工开凿的洞口——很小,直径只有半米左右,像是个通风口或者排水口。洞口外,能看到……天空。
灰白色的、黎明时分的天空。
他爬到洞口边,探头往外看。
外面是一片山林。树木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但能看到远处山峰的轮廓,能看到天空的颜色正在从灰白转向淡蓝。
是清晨。他们在矿洞里战斗、探索、逃生的这一夜,过去了。
天亮了。
张野缩回头,开始固定绳索。他在岩架上找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把绳索的一端牢牢系在上面,打了个死结。然后抓住绳索的另一端,从洞口扔了下去。
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垂落到下面的溶洞里。
“好了!”他朝下面喊道,“抓着绳子上来!一次最多两个人!”
下面传来回应。很快,绳子绷紧了。
第一个上来的是赵铁柱。他背着那个昏迷的重伤员,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扶着岩壁,艰难地向上爬。虽然吃力,但有绳子借力,比徒手攀爬容易得多。
五分钟后,赵铁柱爬到了岩架上。他把背上的伤员放下,喘着粗气,脸色通红。
“下一个!”张野朝下面喊。
第二个是铁骨。他也背着一个人,同样艰难但坚定地向上爬。
就这样,一个一个,伤员和还能行动的人交替着向上攀爬。张野和赵铁柱在岩架上接应,把上来的人拉到安全位置。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当最后一个人——周岩——爬上岩架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十五人,全部脱困。
张野靠在岩壁上,看着洞口外透进来的天光。晨光从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岩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泥土、露水、草木、还有远处传来的鸟鸣。
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
“会长,”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我们出来了。”
“嗯。”张野点头,“出来了。”
他看向那些重伤员。虽然都还活着,但状态很糟糕。断腿的、内脏受损的、失血过多的……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可能撑不了多久。
“我们需要治疗。”他说,“周岩,定位我们现在的位置。”
周岩勉强坐起身,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半损坏的罗盘。罗盘的指针还在乱转,但基本的定位功能还能用。他操作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简陋的地图。
“我们在……”他眯着眼睛辨认,“黑铁岭东南侧的山坡上。距离矿点主入口……直线距离一点五公里。距离晨曦城……八公里。”
“最近的复活点或者安全区?”
“最近的……”周岩在地图上搜索,“有一个‘山民哨站’,是20级区域的中立营地,有基础的治疗Npc。距离这里三公里。”
三公里。
对于现在这支几乎残废的队伍来说,三公里可能要走两三个小时。而且途中可能会有怪物,可能会有……猎杀队。
“必须去。”张野说,“伤员撑不了太久。”
“可是……”
“没有可是。”张野站起身。虽然全身酸痛,虽然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但他必须站起来。“柱子,还能走吗?”
赵铁柱咬牙站起来:“能。”
“铁骨?”
“能。”
“林小雨?”
“能。”
“周岩?”
“能。”
“好。”张野说,“还能走的,搀扶不能走的。我们慢慢走,但必须走。”
队伍再次移动。
从岩架的洞口爬出去并不容易。洞口太小,需要先把重伤员一个一个托出去,外面的人接应。张野第一个爬出去,然后在外面的山坡上接应后面的人。
外面确实是山林。树木茂密,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清新得让人想哭——在黑暗、闷热、充满血腥和铁锈味的矿洞里待了一整夜后,这山林的空气简直像救命良药。
但张野没有时间感慨。他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树木以松树和杉树为主,地面上的灌木丛很茂密。远处能看到黑铁岭的主峰,还能隐约看到矿点入口的方向——那里有烟雾升起,可能是猎杀队在烧什么东西。
“避开那个方向。”张野说,“我们往东南走,去哨站。”
队伍开始在山林里穿行。
速度很慢。重伤员们几乎是被拖着走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林小雨走在队伍中间,虽然已经没有治疗能力,但她还是尽量安抚伤员,给他们喝水,用布条重新包扎伤口。
周岩走在最前面探路。他手里的罗盘虽然坏了,但基本的指北功能还能用。他一边走,一边用匕首在树干上刻下记号,防止迷路。
赵铁柱和铁骨负责断后。他们虽然也受伤了,但至少还有战斗力,可以防备突然出现的怪物或者玩家。
张野走在队伍侧面。他赤脚踩在落叶上,每一步都能感知到地面的情况。他的【赤足行者】天赋在永恒之火碎片的加持下,感知范围扩大了50%,能提前发现五十米内的异常动静。
走了大约半小时,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怪物。
是五只25级的“岩狼”——黑铁岭地区的常见怪物,皮糙肉厚,攻击力高。如果是平时,这样的小队构不成威胁,但现在……
“柱子,铁骨,你们保护伤员。”张野说,“我去解决。”
“会长,你的伤……”
“已经好多了。”张野抽出青铜匕首,迎向那群岩狼。
五只岩狼看到猎物,立刻扑了上来。它们的速度很快,爪子在岩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张野没有硬拼。他侧身避开第一只岩狼的扑击,赤脚在地面一蹬,整个人像一片落叶般飘到岩狼侧面。匕首划过,在岩狼的侧腹留下一道伤口。
-87。伤害不高,但足够了。
岩狼吃痛,转身想要再扑,但张野已经不在原地。他在五只岩狼之间穿梭,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避开攻击,每一次出手都留下伤口。虽然单次伤害不高,但累积起来……
两分钟后,五只岩狼全部倒地。
张野喘着气,身上多了几道抓痕,但都是皮外伤。他看了眼自己的状态——生命值从70%掉到了65%,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继续走。”他说。
队伍继续前进。
又走了半小时,他们遇到了第二波怪物。这次是八只,其中有两只精英。张野一个人解决不了,赵铁柱和铁骨不得不加入战斗。虽然最终赢了,但铁骨的左臂伤口崩裂,又开始流血。林小雨用最后一点草药给他重新包扎,但效果有限。
“必须尽快到哨站。”林小雨焦急地说,“铁骨的伤口感染了,如果再拖下去……”
“我知道。”张野咬牙,“加速。”
队伍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但依然很慢。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哨站的轮廓。
那是一个建在山腰平台上的小型营地,用木栅栏围着,里面有几栋简陋的木屋。营地中央竖着一根旗杆,上面飘着一面褪色的旗帜——山民公会的标志。营地门口有两个Npc守卫,穿着皮甲,手持长矛,正在站岗。
“到了……”周岩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
但张野没有放松警惕。
他让队伍停在距离哨站一百米外的树林里,自己一个人悄悄靠近。
哨站看起来很平静。营地里有几个Npc在走动,有铁匠在打铁,有厨师在生火做饭,还有几个穿着布衣的平民在整理货物。门口的两个守卫看起来很警惕,但没有敌意。
但张野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营地的一栋木屋门口,停着一辆矿车。矿车的样式很眼熟——那是黑铁岭矿点使用的标准矿车。
而且矿车里有矿石。是普通的铁矿石,但数量不少。
这意味着,就在不久前,有矿工从黑铁岭运送矿石到这里。而黑铁岭现在应该还在猎杀队的控制下,或者至少……有大量玩家活动。
张野退回树林。
“哨站里可能有人。”他低声说,“矿车是黑铁岭的,说明有矿工来过。如果是傲世的人,或者接了悬赏的猎杀队……”
“那怎么办?”赵铁柱问,“伤员撑不住了。”
张野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重伤员,又看了看远处哨站的轮廓。
赌一把。
“我一个人先进去。”他说,“如果安全,我发信号,你们再进来。如果有危险……你们立刻撤退,不要管我。”
“会长!”
“这是命令。”张野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卸下背包,只带着匕首,然后从树林里走出来,走向哨站。
一百米的距离,走得很慢。每一步,他都在观察。观察守卫的反应,观察营地里的动静,观察那些Npc的表情。
守卫看到他了。其中一个守卫握紧了长矛,但没有攻击。另一个守卫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什么人?”
中立的态度。没有敌意。
“路过的冒险者。”张野说,“我的队伍受伤了,需要治疗。”
“队伍?”守卫看向张野身后的树林,“有多少人?”
“三十五人。大部分是重伤。”
守卫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多人……治疗师卡莎在营地里,但她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你们先进来吧,但记住,在营地里不许打架,不许偷窃,否则格杀勿论。”
“明白。”
张野转身,朝树林的方向挥了挥手。
树林里,队伍开始慢慢移动出来。
当守卫看到这支队伍的惨状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十五人,几乎个个带伤,重伤员占了一大半,有些人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
“天啊……”一个守卫喃喃道,“你们这是……遇到兽潮了?”
“比兽潮更糟。”张野说。
守卫不再多问,打开了栅栏门:“快进来吧。治疗师在最大的那栋木屋里,门口有草药标志。”
队伍进入营地。
营地里那些Npc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震惊地看着这支惨不忍睹的队伍。有人去叫治疗师,有人去拿水和食物,还有人主动过来帮忙搀扶伤员。
最大的木屋里,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女性Npc快步走出来。她看到伤员们,脸色一变:“快!抬进来!轻伤的在外面等着,重伤的抬到里面来!”
她是卡莎,哨站的治疗师。
在卡莎和几个Npc学徒的指挥下,伤员们被迅速安置。重伤员被抬进木屋里的病床上,轻伤员坐在屋外的长凳上。林小雨虽然自己也受伤了,但还是主动去帮忙,她游戏里的治疗技能虽然用完了,但现实里的护理知识还在。
张野、赵铁柱、铁骨、周岩四个人坐在屋外的长凳上,看着忙碌的场景。
安全了。
至少暂时安全了。
“会长,”赵铁柱低声说,“咱们……活下来了。”
“嗯。”张野点头,“活下来了。”
他看着木屋里进进出出的人,看着那些正在接受治疗的伤员,看着远处山林的轮廓,看着清晨的天空。
然后,他打开了团队频道。
频道里很安静。大部分成员都在接受治疗,或者在休息。但还有几个人在线。
“还活着的,报个数。”张野说。
短暂的沉默。
然后,一个个声音响起:
“1。赵铁柱,活着。”
“2。铁骨,活着。”
“3。林小雨,活着。”
“4。周岩,活着。”
“5。影刃,活着。我在矿洞出口附近监视,猎杀队还在搜索,但没找到我们。”
“6。老矿工,活着。我在矿洞里藏起来了,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7……”
“8……”
“9……”
一共三十五个声音。
三十五人,全部活着。
“好。”张野说,“现在,听我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打了最艰难的一仗。我们赢了,也输了。赢的是,我们抢到了矿点,杀了精英怪,拿到了稀有材料,还……发现了一些秘密。输的是,我们丢了矿点,伤亡惨重,几乎全员重伤。”
他停顿了一下。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下线休息。现实时间八小时,也就是游戏时间一天。养伤,睡觉,吃饭,处理现实里的事。一天后,我们重新集合。”
“集合地点……秦语柔会发给你们。是一个新的安全屋,比之前的仓库更隐蔽,更安全。”
“另外,所有人,把今天的经历记下来。每一场战斗,每一个发现,每一个细节。秦语柔会整理成报告,我们需要分析,需要学习,需要……准备下一场战斗。”
“因为战斗还没结束。傲世不会罢休,猎杀队不会消失,悬赏还在。而且……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我们。”
“但没关系。”
张野的声音变得坚定。
“我们是拾薪者。我们是一群被生活冷落的人,在游戏里为自己和他人拾取温暖的薪火。”
“今天,我们拾到的薪火,足够照亮这个寒夜。”
“明天,我们继续。”
频道里一片寂静。
然后,第一个回应响起:
“明白。”
第二个。
第三个。
三十五个声音,一个接一个。
张野关掉频道,靠在长凳上,闭上眼睛。
晨光照在他脸上,温暖而柔和。
在他身边,赵铁柱已经睡着了,打着鼾。铁骨靠在墙上,也闭上了眼睛。周岩还在摆弄那个坏掉的罗盘,但眼皮已经在打架。
林小雨从木屋里走出来,坐在张野身边。她的脸色很苍白,但眼睛很亮。
“都稳定下来了。”她说,“卡莎的治疗术很厉害,重伤员至少不会死了。但完全恢复需要时间,现实里一天,游戏里三天左右。”
“嗯。”张野点头,“足够了。”
“会长,”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我们在矿洞里看到的那些……影像。还有那块碎片……”
“我知道。”张野说,“那些事,等大家都恢复了再说。现在,先休息。”
“可是……”
“休息。”张野重复道,“这是命令。”
林小雨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好。”
她也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张野没有睡。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空。
天空正在从淡蓝转向湛蓝。阳光越来越强,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山林里,有鸟在鸣叫,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很平静。
但他知道,这份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永恒之火的碎片在他体内,他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在流动。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某种“注视”。
不是玩家的注视,不是怪物的注视,是更宏大、更遥远、更……冰冷的注视。
就像有人在星空深处,透过无数光年的距离,看着这里,看着这个星球,看着这个游戏,看着他。
文明的火种。
维度的锚点。
真实的余烬。
还有……七分之六的碎片,散落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他握紧了拳头。
“不管你们是谁,”他低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不管这是游戏还是现实,不管世界会不会崩溃……”
“我会找到所有的碎片。”
“我会保护好我在乎的人。”
“我会……赢。”
阳光照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的决心。
而在远处的山林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只机械构造的、指甲盖大小的“昆虫”,正静静地趴在一片树叶上。它的复眼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它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张野的话语、队伍的状态、哨站的位置——全部记录下来,加密,然后发送。
发送往一个未知的坐标。
坐标的接收端,标签显示着:
【观测者协议·样本A-03·行为记录更新】
【备注:目标已接触‘永恒之火’碎片(1\/7)。适应性评级:优秀。潜在风险:高。建议持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