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殿地下,一处更为开阔、墙壁铭刻着加固与隔音符文的石室,成为了新的“磨刀场”。
阿娜尔站在石室中央,深灰色布衣紧贴着她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躯体,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
她双拳紧握,筑基初期的灵力在戌影刻意放松的禁锢下,于经脉中加速奔流,带来久违的力量感,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更高层次力量的压制。
戌影站在她对面三丈之外,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身形。
她手中并未持刃,而是握着一条乌黑油亮、不知何种材质鞣制而成的长鞭。鞭身自然垂落,看似无害,但阿娜尔能感受到那鞭子上传来的、令人皮肤刺痛的灵压与寒意。
戌影的眼神冰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执行意志,如同一位审视着不合格兵器的冷酷女王。
“《隐杀诀》基础,在于敛息,在于爆发,更在于对自身力量极致的掌控与运用。”戌影开口,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金石交击,
“你西域的功法,追求速度的极致与一击必杀,却失之诡变,灵力运转过于依赖血脉天赋,轨迹明显,易被预判。”
她手腕微微一抖。
“啪!”
乌黑的长鞭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苏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抽向阿娜尔的面门!
速度之快,远超阿娜尔平日所遇!
阿娜尔瞳孔骤缩,筑基期的反应让她下意识地就要凭借本能向后急退,同时调动灵力护体。
“不准退!”戌影冰冷的声音如同敕令,“用你的‘空’!避开它!”
空?
阿娜尔脑中一片混乱。
那是她血脉中源自先祖的、难以言喻的天赋,并非系统修炼所得,更像是一种本能。
在极度危机或情绪激荡时,她的身法会带上一丝难以捕捉的、仿佛能扭曲光线与感知的特性,让她如同鬼魅。
但此刻,在戌影那精准而恐怖的鞭影笼罩下,她只觉得周身空间都仿佛被锁定,那丝天赋如同受惊的兔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根本无法主动调用!
“嗤啦!”
鞭梢终究还是擦着她的脸颊掠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几缕断发飘落。剧烈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与屈辱。
“废物。”
戌影收回长鞭,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连自身的天赋都无法掌控,空有筑基修为,与待宰的羔羊何异?”
阿娜尔咬紧牙关,脸颊上的伤口渗出血珠,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不想被看扁,尤其是在这个冰冷得像块铁石的女人面前!
“再来!”
她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强行催动体内灵力,不再一味想着后退,而是试图去捕捉、去激发那玄之又玄的“空”之感。
戌影没有任何废话,手腕再动。
“啪!啪!啪!”
鞭影如同黑色的闪电,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从不同角度笼罩向阿娜尔。
每一次抽击都精准地指向她灵力运转的节点、身法的破绽,逼得她狼狈不堪,身上的布衣很快被抽裂出数道口子,露出下面红肿甚至渗血的鞭痕。
阿娜尔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鞭影中艰难闪躲。
她摒弃了以往依赖的直线速度,开始尝试更小幅度的、更诡异的腾挪。渐渐地,在她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被逼到极限时,那丝“空”的天赋终于再次被激发!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移动的轨迹不再是一条清晰的线,而是带上了些许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扭曲。
有时明明看着鞭子要抽中她,却在最后一刻,她的身体仿佛融入了一丝空间的褶皱,以毫厘之差避开。
那并非纯粹的速度,更像是一种对周围光线与感知的微妙干扰,让她如同水中倒影,看得见,却难以触及实体。
然而,这种状态极不稳定,时有时无,且对精神力的消耗巨大。往往在她刚刚找到一丝感觉,避开一两次攻击后,便会因心神松懈或灵力运转不畅而被打回原形,迎接更狠辣的鞭挞。
石室内,只剩下鞭子破空的厉啸,肉体被抽打的闷响,以及阿娜尔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偶尔抑制不住的痛哼。
戌影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每一次挥鞭都精准、冷酷,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带来最大的痛苦和压迫,又不至于造成无法恢复的损伤。
她的眼神始终冰冷,看着阿娜尔在痛苦中挣扎、摸索,如同在打磨一块棱角分明的顽铁。
不知过了多久,阿娜尔终于力竭,体内的灵力几乎耗尽,那丝“空”天赋也如同风中残烛,再也无法激发。
她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完全瘫下去。全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火辣辣地疼,汗水混合着血水,将她额前的发丝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戌影收起长鞭,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略有进步,但还差得远。‘空’不是逃命的伎俩,而是融入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攻击的本能。明日继续。”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吴怀瑾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身月白常服,与这充满汗味、血腥味和暴力气息的石室格格不入。
几乎在他踏入的瞬间,戌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面向他,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动作流畅而恭敬,不带一丝烟火气:“主人。”
跪倒在地的阿娜尔身体猛地一僵,感受到那熟悉而令人心悸的气息靠近,强烈的屈辱感和一丝莫名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模仿着戌影的动作,艰难地将另一条腿也跪下,深深地俯下身体,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嘶哑地开口:“主……主人……”
她的声音因脱力和疼痛而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卑微。
吴怀瑾的脚步停在两人面前。他没有立刻让她们起身,目光先是在戌影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嗯。”
戌影未起身,依然是双膝跪地,额头触地的姿态。
吴怀瑾的目光,这才落到依旧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阿娜尔身上。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阿娜尔能感受到他目光的审视,如同无形的指尖拂过她脸上新添的鞭痕,滑过她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脖颈,最后落在她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背脊上。
那种被彻底打量、评估价值的感觉,比戌影的鞭子更让她难堪。
然后,他伸出手,并未触碰她的伤口,而是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
阿娜尔身体剧烈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全身瞬间绷紧。
那手掌温热,与她冰冷汗湿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安抚灵宠般的姿态,缓缓地,一下下地,顺着她凌乱发丝的方向抚摸着。
如同……在抚摸一匹刚刚被鞭笞过、尚带着野性却不得不低头的烈马。
“疼吗?”
他开口,声音近在咫尺,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关切,更像是一种……确认。
阿娜尔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屈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
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不……不疼。”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
吴怀瑾的抚摸并未停止,指尖甚至偶尔会掠过她被鞭梢擦破的脸颊边缘,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更深的战栗。
“戌影的鞭子,是为了让你记住,力量该如何使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的‘空’,是天生的利器,但若不能如臂使指,便是破绽。”
他的手掌在她发顶微微停顿。
“记住今天的痛。记住躲避鞭子时的那种感觉。把它刻进你的骨头里,融入你的灵力中。”
他收回手,站起身。
阿娜尔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头顶那残留的、诡异的温热触感,与周身火辣辣的鞭痛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她心神恍惚。
“戌影。”
“奴在。”
“带她去药浴,用最好的伤药。明日,我要看到她身上的伤好了七成。”
“是。”
吴怀瑾不再看地上的阿娜尔,转身离开了石室。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戌影才冷声道:“起来。”
阿娜尔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她不敢迟疑,更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
她低着头,跟在戌影身后,走向石室另一侧通往沐浴处的侧门。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男人冰冷的话语,和那如同撸马般、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抚摸。
痛,要记住。
空,要掌控。
而他,是唯一能给予她这一切,唯一能指引她复仇方向的主人。
这条被鞭笞出来的路,她只能,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