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处让正常人类和恶魔看到都会沉默的午餐场景。
塞拉菲娜跟在那个背影身后，脚步略显沉重。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把这个恶魔当作必须铲除的邪恶源头而现在，不仅如此，还要在这个邪恶源头的手下讨生活，以换取部下的生路了。
这真是一种讽刺。
路希安停下了脚步，这里是一处较为宽敞的平台，从这里可以看到远方那群人类已经享用完了午餐，准备接着开工。
“好了，骑士小姐。”
路希安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我们的交易。你需要工作，而我恰好有个空缺。“
塞拉菲娜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即使是作为俘虏，她依然保持着圣骑士的骄傲。
“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不与故人为战，我可以接受。”
在她的认知里，骑士的价值无非就是战斗和统御。
她已经做好了被派去干脏活累活的准备，只要不违背底线，为了身后那些人，她都能忍。
路希安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需要你做，要你做的，是一件更需要脑子的事情。”
他随手从系统背包中抓出一卷羊皮纸，扔给了塞拉菲娜。
那动作随意得就像是扔掉一张废纸，但塞拉菲娜接住后，却感受到上面附着的一丝微弱却纯净的规则之力。
“打开看看。”
路希安示意道。
塞拉菲娜疑惑地展开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甚至有些潦草，但内容却让她眉头越锁越紧。
《灰色戒律·草案》
一部简陋的法典，里面罗列了许多条款，关于不同种族如何在黎明城共存，关于资源的分配，关于犯罪的惩戒……
但一以专业的视角看，很多地方不仅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漏洞。
“这是……”
塞拉菲娜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很难看，对吧？”
路希安点评着自己的“杰作”。
“目前负责这一块的除了我，主要也就是负责戒律惩罚的艾莉娅了，她是我的学生，她很努力，但对于如何真正构建一套严密的法律体系，她完全是个门外汉。”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需要一个懂行的人。一个不仅熟悉人类律法，还有着坚定——甚至有些固执的正义感的人，来帮我完善这套东西，填补漏洞，建立一个真正能运转的秩序框架。”
塞拉菲娜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统领着恶魔的领主，居然会把如此核心的权力交给一个刚刚还要杀他的敌人。
“你想让我……帮你制定法律？”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你不怕我在里面动手脚？“
“动手脚？”
路希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嗤笑了一声。
“在这片领地，我的意志就是最高的准则。任何试图钻空子的行为，在我眼里都像是在白天点蜡烛一样多余。”
“我之所以需要你，是因为我也不是专业的法学博士——虽然我读过不少书，但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而且，我平时很忙，没空去想小偷小摸这种事该用什么法律处理。”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带着一丝压迫感：
“听说你在教会里被称为‘晨星之剑’？以严苛和公正闻名？怎么，现在给你机会去实践你的正义，反而不敢接了？”
塞拉菲娜捏着羊皮纸的手指微微发白。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挑战，甚至是一种羞辱——他在暗示，如果她拒绝，那就是承认自己只会挥剑杀人，而不懂得如何构建秩序。
“但是……”
塞拉菲娜皱起眉头，提出了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疑惑。
“我记得我们的交手。那种力量……那种让人无可辩驳的审判之力。你似乎可以直接看透人的罪孽，甚至直接宣判。既然你自己就是‘法律’的化身，为什么还需要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路希安眼中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变得深沉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窗外忙碌的景象，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你看外面那些恶魔。”
他指着远处正在劳作的混杂恶魔。
“其实恶魔之间的差距都特别大，他们有着不同的习俗，不同的价值观，甚至对‘罪恶’的定义都完全不同。”
“更别说在我的预想里，灰色黎明是能容纳万族的势力，让各族都遵从我的律法，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且如果所有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来裁决，那是独裁，不是公正。”
路希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法官拥有最终的敲锤权，但这不代表我不需要了解其他视角，我需要有人去整理案卷，去梳理条文，去告诉下面的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法官也需要陪审团，骑士小姐。哪怕是神，也不能仅凭一己好恶就定夺万物生死，那样只会制造恐惧，而不是秩序。”
塞拉菲娜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第几次惊讶了，她没想到这番话会出自一个恶魔之口。
在教会里，主教们总是宣称神的旨意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在谈论权力的制衡和视角的多元。
路希安突然回过头，脸上再次挂上了那种让塞拉菲娜恨得牙痒痒的戏谑表情：
“不过嘛，我也在想，让你来负责律法的修订和刑罚的监督，是不是有点冒险？”
“毕竟，我们刚一见面，你就二话不说对我动了‘私刑’。啧啧，你说是吧，私刑者小姐”
塞拉菲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是羞愤交加的颜色。
她咬着牙，恨恨地瞪着路希安：
“之前是因为你是恶魔！是……是对立面！在战场上对敌人不需要审判！”
“现在不是战场了，这里是我的城市。”
路希安耸了耸肩。
“所以，这既是工作，也是考验。看看你这位高洁的骑士，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你口中的‘公正’，还是说只是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莽夫。若是你连这份文职工作都做不好，那你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这种激将法虽然老套，但对塞拉菲娜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简直百试百灵。
“我会做给你看！”
塞拉菲娜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
“既然你敢把权力给我，我就敢接！我会制定出最严谨、最公正的律法，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秩序！”
“很好。”
路希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指了指旁边石屋的一扇门。
“艾莉娅就在那边的档案室里，去吧，别让我失望，‘晨星之剑’。”
塞拉菲娜推着锁链气冲冲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路希安眼中的戏谑逐渐退去。
“这下算是把最麻烦的人力资源问题解决了。”
他低声自语，揉了揉眉心。
“感觉找个懂行政管理的高级人才比找个能打的更难啊……”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主人……您真的放心那个女人吗？”
菲娜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银白色的发丝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她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护卫，虽然路希安并不需要，但这是小魅魔——哦不，现在是圣灵魅魔的执着。
她看着塞拉菲娜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警惕。
“她刚才看您的眼神，还是很凶。”
路希安看着菲娜这副护主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感还是那么好。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错位的资源。”
路希安笑了笑。
“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只要给她一个能够施展才华并且符合她心中‘正义’的平台，她会比任何人都卖力。再说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那片广阔的荒野，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要治理这个混乱的世界，光靠我一个人的审判是不够的。”
菲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太明白那些大道理，但既然是主人的决定，那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