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似是总为了离别,这话果然半点不假。
御剑升空时的快意还在四肢百骸里翻涌,三人踏着流光般的剑刃,在云层间穿梭如电。文二丫双手紧紧扣着飞剑边缘,裙裾被高空疾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狂舞着贴在脸颊,眼里却亮得像盛了漫天星子。身下的山川河流缩成了青绿交织的锦缎,村落田垄化作细碎的纹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罡风,带着几分凛冽却格外酣畅,仿佛连胸腔里的浊气都被这风涤荡干净。她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顺着风势传出去老远,与刘峰剑上的嗡鸣、刘铁锤柄撞击剑鞘的闷响缠在一起,成了天地间最肆意的乐章。
刘铁的飞剑是他亲手锻打,沉重却稳如磐石,踏在上面竟比站在平地还要踏实。他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剑身上流转的灵光,想起昨夜火炉边的灼灼火光,想起锤落铁坯时四溅的火星,想起文二丫递水时的笑脸、刘峰帮忙固定铁料时的专注,嘴角的笑意就收不住。这把剑凝结着一夜的汗水与默契,是他修仙路上第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法宝,这份情谊比铁还沉,比金还真。
刘峰的剑则灵秀许多,剑身泛着淡淡的青芒,飞行时灵动异常,时而攀升直插云霄,时而俯冲掠过林海,引得文二丫阵阵惊呼。他稳稳控着剑势,目光扫过身旁两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既有并肩作战后的畅快,也藏着一丝隐隐的忧虑,只是此刻被这御剑飞行的快意暂时压了下去。
三人循着感应,很快便飞到了旺剑阵附近。刚一落地,飞剑的灵光缓缓收敛,那股御风而行的刺激感还未完全褪去,刘铁却忽然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舍,声音带着些许干涩:“那我回家了,非常感谢你们让我也能拥有一把飞剑!”
这话一出,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淡了几分。文二丫脸上的笑意僵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酸酸胀胀的。一整夜的叮叮当当,火炉边的相互搭手,锻剑时的齐心协力,那些画面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从素不相识到并肩锻剑,这一夜的情谊,远比寻常数年的交往还要深厚,说是“老铁”,半点不为过。她望着刘铁黝黑的脸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咙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哪里哪里,还是刘铁哥给力,抡大锤打铁,才有了这飞剑!”说着,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上联,脱口而出:“刘铁老铁打铁铁子一路保重”,随即看向两人,眼里带着几分急切:“铁子们快给个下联,在线等,急!”
刘峰强压下心头的怅然,双手握拳,对着刘铁郑重一揖:“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刘铁哥,此去一路保重。”他的声音沉稳,却难掩眼底的不舍,修仙之路本就孤苦,能遇到这般坦荡热忱的同伴,实属不易。
文二丫也学着刘峰的模样,双手握拳躬身,语气真挚:“祝刘铁大哥,现世安稳,前路顺遂!”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位耿直的铁匠大哥能远离修仙界的纷争,安稳度日。
刘铁看着两人郑重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热,也双手握拳回礼,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沙哑:“江湖路远!各自珍重!”几个字,承载了所有的不舍与祝福。
三人相视无言,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伤感。片刻后,刘铁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自己锻打的飞剑,猛地催动灵力,飞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家乡的方向疾驰而去。文二丫和刘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越来越远的光影,直到它彻底消失在天际,才缓缓收回目光。
一阵风吹过,带着山间的凉意,两人身上的热血渐渐冷却,一个严峻的问题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心头——过年后,他们该去哪里?
诸神剑阵的法门已经到手,青玄宗自然是不能回去了。那里本就危机四伏,如今必然有人知晓诸神剑阵的消息还留在神剑宗,他们的行踪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纵使刘柱还在青玄宗,可他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们两人如今只是炼气三重的修为,在修仙界不过是最底层的存在,说是战五渣中的炮灰也毫不为过。回去不仅救不了刘柱,反而会白白牺牲,得不偿失。
桃花寨呢?文二丫想起寨子里的乡亲们,心里一阵抽痛。桃花寨是她的根,可正因为如此,才万万不能回去。桃花寨在修仙界虽不算显赫,却因为坐落在迷仙山脉前哨人多口杂,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若是他们的消息泄露,牵连到桃花寨,让整个寨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他们便是千古罪人。更何况,从这里回桃花寨,山水迢迢,一路之上妖魔鬼怪、邪修盗匪层出不穷,以他们现在的修为,能不能顺利抵达都是未知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天大地大,竟不知何处可以安身。
文二丫望着茫茫天际,眉头紧紧蹙起,脸上满是茫然。刘峰也沉默着,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眼神凝重。两人并肩站在原地,任凭山风吹拂着衣衫,心里满是迷茫与焦虑。修仙之路,本就坎坷,如今更是前路茫茫,他们的下一站,到底在哪里?
“二丫姐,你看咱们这一路东躲西藏的,总在这北渊域晃荡也不是事儿啊!”刘峰搓着手,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凑近文二丫低声提议,“不如咱们干脆去中州得了?我早听人说,那地方才是真正的修仙宝地——宗门林立得跟雨后春笋似的,顶尖世家扎根千年,还有传说中能培养出仙才的修仙学院!咱们去了那儿,说不定能撞上机缘,把这练气三重的境界再往上提一提!而且中州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正好方便咱们混水摸鱼,不用像在这边似的束手束脚,你说这主意可行不?”
文二丫闻言,挑了挑眉梢,看向刘峰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你小子果然鬼精,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语气笃定,“咱们现在确实不适合回淮山镇,淮山镇在青玄宗眼皮子底下,估计现在咱俩和你哥的关系都已经了如指掌,就算现在还没有,那么迟早的事情,而且万一走漏了咱们没灵根却能修炼的消息,指不定引来什么麻烦。不如先去中州闯一闯,等明年迷仙山脉,到时候再找人给寨子里带信儿,也让家里放心。”
“好!”刘峰狠狠点头,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那双眼睛亮得像燃着簇小火苗,似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似是对未来充满憧憬,“那咱们啥时候出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急什么?”文二丫抬手按住他,眉头微蹙,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咱们得先采购些必备之物——疗伤的丹药、驱虫的药粉、还有路上吃的干粮和御寒的衣物,都得备足了。顺带再打听打听,有没有往南方去的商队,咱们也好搭个伴,伪装成寻常旅人混过去。”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愈发谨慎:“你别忘了,咱们俩才炼气三重的修为,在这北渊域边缘或许能对付些山匪流寇,小打小闹一番,但放到真正的修仙世界里,也就比蝼蚁强上那么一丝罢了。路上必须低调,尽量隐藏修为,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咱们没灵根却能修炼的秘密——这年头,人心险恶,要是被那些邪修或者贪心之辈发现了,保不齐就把咱们掳到深山老洞里,搜魂夺舍,到时候可就真完犊子了!”
文二丫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那里藏着他们偶然得到的神级剑阵图谱,这可是比没灵根修炼更惊人的秘密:“更何况,咱们手里还有神级剑阵这么个烫手山芋,这东西一旦暴露,那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各路势力怕是得打破头来抢,咱们俩根本护不住。”
“姐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刘峰脸上的兴奋劲儿褪去几分,认真点头,“确实得小心为上,低调行事才能走得长远。”
“嗯,”文二丫颔首,“那咱们先回客栈,问问掌柜的,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知道商队的消息。”
两人当即起身,快步返回落脚的“旺财居”。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汉子,见多识广,听闻两人打听往南方去的商队,略一思忖便说道:“巧了,前两天刚有一支南方来的商队落脚,他们虽不直接去中州,但要往北渊域南边的玄丹城去。那玄丹城可是咱们北渊域的炼药圣地,城里藏着不少厉害的丹师,还有好几家万年老字号的丹铺。这支商队就是特意来咱们这一带采购灵药的,收齐了之后运去玄丹城,炼成高阶丹药,再卖给神剑宗那些大宗门——虽说神剑宗前段时间遭了劫被灭了门,但高阶丹药依旧抢手得很,哪怕就出一粒,也够那些修士抢破头颅的,所以商队的生意也没受啥影响。”
文二丫和刘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色。玄丹城既是炼药圣地,必然修士云集,说不定能打探到更多关于中州的消息,而且跟着商队走,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两人当即对掌柜的说,他们是要去玄丹城投靠亲戚,想搭商队的顺风车。掌柜的倒也热心,帮着去跟商队管事说了说。那管事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修士,修为深不可测,打量了文二丫和刘峰半晌,见两人气息内敛,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练气期修士,又收了他们百枚灵石的保护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允许他们自行驾着一辆简陋的马车跟在商队末尾。
“丑话说在前头,”管事语气冰冷,眼神锐利如刀,“跟着我们商队,就得守我们的规矩。一路上不准耍任何花心思,不准惹是生非,更不准擅自脱离队伍。若是你们自己招来麻烦,商队概不负责,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管不顾。”
“多谢管事通融,我们姐弟一定安分守己,绝不添乱!”文二丫和刘峰连忙拱手应下,不敢有丝毫异议。
接下来几日,两人一边采购路上所需的物资,一边耐心等待。这几日恰逢大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道路难行,商队也在等着雪停。直到初三那天,雪终于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商队一行人收拾妥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文二丫和刘峰赶着提前买好的马车,悄悄收敛了气息,跟在商队末尾,朝着南方玄丹城的方向,缓缓驶去。
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但两人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未来的期盼与闯荡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