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涂上的火还没熄,焦黑的木片混着英军的弹壳在海水中浮沉,硝烟味被海风卷着,灌进每个人的鼻子里。剑铭扶着炮架直起身时,指节还在发颤 —— 刚才最后一轮炮击,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调动仙力,才让隐蔽炮位的红衣大炮精准命中英舰侧舷,此刻胸口的灼痛感又冒了上来,像有团火在烧。
“打得好!” 关天培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兴奋,他几步跨到炮位旁,看着远处英舰狼狈撤退的背影,用力拍了拍剑铭的肩膀,“那些暗设的炮位,还有你说的‘陷阱炮’,果然管用!英夷这次吃了大亏,短时间内绝不敢再来!”
剑铭没接话,只是低头擦了擦炮管上的火药灰。他能看到士兵们在滩涂上欢呼,有人捡起英军掉落的燧发枪比划,有人围着被打穿的英舰小艇啧啧称奇,连一直紧绷着脸的亲卫都露出了笑意。可他摸了摸怀里的紫金盘,冰凉的盘身让他瞬间清醒 —— 刚才英舰撤退时,他分明看到旗舰桅杆上闪过一道熟悉的纹路,和那枚东印度公司铜章背后的图案一模一样,绝不是错觉。
“剑大人,琦善大人那边……” 一个清兵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怯意,“刚才炮响时,琦大人的轿子就停在远处坡上,现在还没走呢。”
剑铭抬头望去,果然见远处土坡上停着一顶八抬大轿,轿旁的亲兵正朝这边张望,气氛透着诡异的安静。他刚要迈步,就见琦善的贴身幕僚快步走来,脸色比刚才英舰突袭时还要难看:“关总兵,剑大人,我家大人请二位即刻过去 —— 英夷虽退了,可‘和谈诚意’不能再折损,拆台的事,得重新议。”
关天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剑铭悄悄拉了一把。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先按捺住 —— 此刻和琦善硬顶,只会落人口实,说不定还会被安上 “抗旨” 的罪名,反而误了防务。
两人跟着幕僚往土坡走,脚下的碎石硌得靴底发疼。快到轿前时,就听轿内传来琦善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气:“关天培,你好大的胆子!本大人三令五申要‘示好英夷’,你倒好,私设炮位还敢开炮,是想毁了和谈吗?”
轿帘被掀开,琦善穿着一身石青色官袍,坐在里面,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脸色却比佛珠还阴沉。他的目光扫过关天培,最后落在剑铭身上,带着审视的冷意:“就是你献的‘暗防’之计?本大人看,是你故意挑唆关总兵抗命!”
剑铭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息怒。并非末将挑唆,实在是英夷突袭在前,若不反击,虎门炮台已落入敌手。再说,那些‘暗防’本就是按大人的意思,用‘废弃物料’临时搭建,算不得‘私设’—— 如今英夷退了,正好证明这些布置能护炮台安全,也能让英夷知道我大清有防,和谈时才更有底气。”
这番话既给了琦善台阶,又点出了 “防务重要性”。琦善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脸色稍缓,却依旧冷声道:“即便如此,拆台之事也不能再拖。三日后,必须把东侧那两座‘冗余’炮台拆了 —— 本大人要让英夷看到诚意,不然和谈崩了,你们担待得起?”
关天培刚要争辩,剑铭却抢先应道:“大人放心,三日后定按令拆台。只是拆台需人手,还请大人从广州府调些民夫来,免得耽误了时辰。”
琦善见他应得干脆,倒有些意外,冷哼一声:“民夫本大人会调,你们只消做好本分。若是再敢私设炮位,休怪本大人参你们一本!” 说罢,便命人抬轿离去。
看着轿子消失在官道尽头,关天培急道:“剑兄弟,你怎么真应了他?东侧那两座炮台虽小,却是左翼的屏障,拆了英夷再从左翼来,我们怎么办?”
剑铭走到坡边,指着东侧炮台的方向,低声道:“大人放心,我应下他,是为了争取这三日时间。我们明着拆炮台的外墙,暗地里把炮位和火药库往地下挪,再在拆下来的砖石里埋上火油罐 —— 英夷若真以为拆了炮台就无防,下次来只会栽更大的跟头。”
他顿了顿,摸出怀里那枚铜章,放在阳光下:“而且我总觉得,英夷这次突袭不只是试探。这铜章上的纹路,和英舰桅杆上的标记一样,背后肯定藏着别的东西,我们不能只防着正面的炮,还得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海风又起,吹得坡上的野草沙沙作响。远处滩涂上,士兵们还在清理战场,偶尔传来几声笑骂。关天培看着剑铭手里的铜章,又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英舰影子,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就按你说的办。这虎门的天,能不能撑住,就看我们这几日的了。”
剑铭握紧铜章,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他知道,这三日不仅要布置暗防,还要查铜章的来历,更要提防琦善的眼线 —— 每一步都不能错。夕阳落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一片血红,像在预示着,下一次的战斗,只会比这次更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