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晨阳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他:“本王今日传他来训话,他迟到、酗酒、衣冠不整,闯进来时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本王没当场斩了他,只按军规杖责三十,这难道不是给了他面子?可他呢?先是嘴硬狡辩,后又拿副统领的身份压人,根本不把这面子当回事。如今你倒来跟我说面子,你觉得,这怨得着本王吗?”
金副统领的额头渗出冷汗,躬身道:“殿下教训的是……只是属下愚钝,仍有一事不明——方才殿下说按军规杖责三十,可、可外面的动静,似乎……”
“似乎比三十杖要重?”
穆晨阳接过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金副统领,你也说了,他是副统领,该懂规矩。可他偏要破坏规矩,那本王只好‘满足’他了。”
金副统领心里一紧,颤声问:“难、难道殿下要改判?不知……不知要打多少杖?”
穆晨阳抬起右手,慢悠悠伸出一根手指。
金副统领的脸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殿、殿下!这……这是要打一百杖?姚副统领年纪不小了,一百杖下去,怕是……怕是要出人命啊!”
“一百杖?”穆晨阳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眼神冷得像冰,“金副统领,你倒是会想。本王这一根手指头,可不是代表一百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晰而冰冷,字字都像砸在众人心上:“本王的意思是——只要打不死,就给我一直打。什么时候他认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什么时候他明白近卫司的规矩不能破,什么时候再停手。”
这话一出,大堂内彻底没了声音。连门外的姚崇盛,似乎都听见了,痛呼声陡然变成了惊恐的哭喊:“殿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破坏规矩了!求您饶了我吧!”
穆晨阳却像没听见似的,对身后的亲兵抬了抬下巴:“去告诉外面的人,按本王说的做。谁敢手下留情,就和姚崇盛一样的下场。”
亲兵躬身应道:“是!” 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门外的杖打声又重了起来,比之前更沉、更狠,每一声都伴随着姚崇盛撕心裂肺的痛呼。金副统领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大堂内的头目们,更是把头埋得更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穆晨阳身上瞟——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位新统领,不仅有谋略,更有说一不二的狠劲,谁要是敢触他的逆鳞,下场只会比姚崇盛更惨。
穆晨阳对姚崇盛的狠厉处置,并非一时兴起。早在他接任近卫司统领之前,便与贺季平彻夜长谈——贺季平早已查得,近卫司上下早已被王浩渗透得如同筛子,从副统领到下面的小头目,半数以上都是王浩一手提拔的亲信。
如今王浩虽因栽赃信王失势,可这些亲信仍盘踞在近卫司各处,若不尽快震慑,穆晨阳别说查太子投毒案,连近卫司的指挥权都难以掌握。
“要掌兵权,先立威。”
贺季平当时的话,还在穆晨阳耳边回响,“王浩的人只认利益不认规矩,寻常手段根本镇不住他们。必须找个由头,下狠手处置一个,让所有人都知道,近卫司现在姓穆,不姓王。”
而姚崇盛,恰好撞在了枪口上。他本就是王浩最信任的副手,平日里在近卫司横行惯了,连前任统领都要让他三分。
此次故意迟到、醉闯大堂,与其说是疏忽,不如说是骨子里的傲慢——他以为穆晨阳刚上任,不敢动他这个“老资格”,更不敢得罪他背后的肃王。却没想到,穆晨阳要的,就是这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门外的杖打声还在继续,姚崇盛的痛呼早已微弱得像蚊蚋,后背的官服被血浸透,贴在皮肉上,每挨一杖,都有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两名亲兵的手臂已有些发酸,可想起穆晨阳“谁敢手下留情,就和姚崇盛一样下场”的指令,依旧咬牙用足力气。
大堂内的头目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那些曾受过王浩提拔的人,更是浑身发寒——他们清楚,姚崇盛的今天,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
就在姚崇盛眼皮越来越沉,气息即将断绝之际,大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一封染了墨痕的信纸,声音发颤:“殿、殿下!急报!太医院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方才毒发,太医们全力施救,还是……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什么?”
穆晨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迅速恢复平静。他接过信纸,扫过上面的字迹,确认无误后,指尖微微一顿——太子一死,局势又要变了,他没时间再跟姚崇盛耗下去。
门外的杖打声也停了,两名亲兵探头进来,等着穆晨阳的指令。姚崇盛趴在地上,只剩进气没出气,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是随时会断气。
穆晨阳看了一眼门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罢了。把他的官服扒了,扔到城门口的大街上。告诉所有人,从今往后,近卫司再没有姚崇盛这个人。”
“是!”
亲兵们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扯掉姚崇盛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官服,露出满是血痕的后背,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了出去。
金副统领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说话。他知道,穆晨阳这是留了姚崇盛一条命——扔到大街上,自然会有肃王的人来救,既没彻底得罪肃王,又达到了震慑的目的,可谓一举两得。
穆晨阳重新坐回椅上,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依旧冰冷:“太子殿下病逝,京畿安危更显重要。从今日起,近卫司实行宵禁巡查,所有头目各司其职,每三日向本王汇报一次动向。谁敢擅离职守,或私通外臣,姚崇盛就是你们的例子!”
“属下遵令!”
这一次,所有头目齐声应和,声音里没有丝毫迟疑,只有敬畏。
穆晨阳微微点头——第一步立威已经达成,接下来,便是逐步清理王浩的亲信,把近卫司真正握在手里。而太子的死,又给这盘棋局添了新的变数,他必须尽快查明真相,才能在这场波谲云诡的权力争斗中,护住自己和二哥。
太子府内,白幡早已挂起,素色的幔帐在风中轻轻晃动,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香烛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厅里,太子妃穿着一身素白孝衣,怀里紧紧抱着五岁的儿子穆嘉宁,母子二人哭得浑身发颤。穆嘉宁小脸上满是泪痕,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襟,抽噎着问:“娘亲,爹爹……爹爹还会回来吗?”
太子妃闻言,哭得更凶了,泪水打湿了穆嘉宁的头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抚摸着儿子的头,满心都是绝望。周围的侍女们也都红着眼眶,端着茶水的手微微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穆静云坐在正厅上首的椅子上,往日威严的脸上没了半分神采,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
他看着太子的灵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柄,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他是天子,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脆弱,可那眼底的痛惜,却藏都藏不住。
皇后站在皇帝身侧,手里攥着一方素帕,泪水早已湿透了帕子。她看着灵位,又看了看哭得肝肠寸断的太子妃母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只发出了一声哽咽。
太子是她的嫡子,是她寄予厚望的储君,如今突然离世,她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连站着都要靠侍女搀扶。
老宰相萧万昌拄着拐杖,站在一侧,花白的胡子上沾着泪珠。他跟着先帝辅佐当今陛下,看着太子从小长大,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恸。
他微微躬身,声音沙哑:“陛下,皇后娘娘,还请保重龙体凤体……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您二位如此伤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二皇子信王穆清和穿着一身素衣,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他刚经历过中毒,脸色苍白得像纸,脚步虚浮,却执意要亲自来送太子最后一程。一看到太子的灵位,他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踉跄着扑到灵前,扶着灵柩哭得撕心裂肺。
“大哥……大哥!”
他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回忆,“小时候……你总带着我去御花园放风筝,我说要骑竹马,你就背着我跑……你还说,等你当了皇帝,要让我做天下最自在的王爷……大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那悲戚的哭声,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连穆静云都忍不住别过脸,偷偷抹了抹眼角。
而此刻,太子府门外,穆晨阳刚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肃王穆承佑和鲁王穆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