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渝忘了方才的窘迫,忘了下体的不适,甚至忘了自己还站在老杨树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道挺拔的白衣背影,还有他方才温雅的笑容、轻盈的纵身一跃,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连时间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姐!大姐!你肿么啦!”
小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一遍比一遍急。
他手里攥着风筝,小跑到叶知渝身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她的裙摆,一脸天真地说:“大姐,你裤子湿了,是不是尿裤子啦?”
“啊!”
叶知渝猛地回神,低头一看,裙摆上的深色痕迹比刚才更明显了。
她脸瞬间又红得像烧起来,慌乱间一眼瞥见小宝身上穿的浅灰色短褂,也顾不上多想,伸手就把小宝的短褂扯了下来,绕在自己腰上,紧紧系住,挡住了裙摆的痕迹。
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反应过来后,小脸蛋憋得通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贴身小衣,委屈地跟在叶知渝身后。
一路回到苗老汉家,叶知渝头也不回地扎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外面的动静都不想听。
小宝站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再也忍不住,瘪着嘴找苗氏,一见到她就放声大哭:“娘!大姐抢我的衣服!她把我的褂子拿走了,我好冷……”
苗氏皱着眉,先把小宝拉到怀里,摸了摸他冰凉的胳膊,又走到叶知渝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知渝?出啥事儿了?”
房里没应声,但苗氏转念一想,再看看小宝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小宝后背一下:“傻小子,别瞎哭,去外面玩会儿,娘给你找件厚衣服。”
打发走小宝,苗氏转身往火房走,一边走一边念叨:“这丫头,肯定是遇到上月事儿了。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她往灶里添了把柴,架上大锅,倒了满满一锅水,等着水烧开,好给叶知渝送点热水,再拿件干净衣服过去。
苗氏母亲的病情本就不算严重,再加上叶知渝带来的现代化药物调理,不到七天,脸色就红润了许多,已经能下床慢慢走动。
出发前,叶知渝又反复叮嘱了饮食禁忌和后续护理的注意事项,才跟着苗氏、抱着小宝,一起坐上了前往县城的马车。
马车轱辘碾过乡间小路,发出“吱呀”的轻响,车窗外的麦田缓缓向后退去。苗氏看着叶知渝靠在车壁上出神的样子,突然笑着开口:“知渝,你还记得上次在老宅,老爷为啥突然让你去食厅吃饭不?”
叶知渝回过神,好奇地摇了摇头——她一直以为是叶青田突然转了性,没想到还有别的缘由。
“那天啊,老爷刚收到一封家书。”
苗氏压低声音,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是老爷的父亲,也就是咱们家老太爷,马上要过七十大寿了,特意让人送信来,让老爷下个月初带着全家去孟州祝寿。
老爷原本想借着吃饭的机会,把家里人召集起来,商量给老太爷送什么贺礼才体面,结果你倒好,直接把饭桌给掀了,这事后来还被老爷念叨了好几回呢。”
叶知渝听了,只是翻了个白眼,脸上没什么波澜——对她来说,苗家的祝寿事宜本就和自己无关,掀翻饭桌也是当时情急之下的举动,如今再提,她只觉得没什么兴趣。
可念头刚落,叶知渝突然眼睛一亮:孟州是大地方,人口众多,比这小县城热闹得多。
她一直在找失散的弟弟,说不定借着这次苗家去孟州祝寿的机会,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这个想法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期待,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只是她没察觉到,马车外的风似乎比刚才更急了些,车帘被吹得微微晃动——一场她从未预料到的更大危机,正悄无声息地在孟州等着她,而她此刻满心都是寻弟的希望,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临近。
虽然已经到了家门口,做贼心虚的叶知渝还是没敢和苗氏一同踏入家门。她在外面绕了好大一圈,直到小宝出来找她,才敢偷偷溜进院子,回到自己住的小院。
关上门的瞬间,叶知渝才长长舒了口气。在原主的记忆里,她的屁股可没少和那根粗棒子“亲密接触”——每次挨揍后,屁股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既然继承了这些记忆,叶知渝对那根被称作“家法”的棒子,自然也痛恨到了骨子里。如今能躲过这顿毒打,她心里还隐隐有些沾沾自喜。
她拉过小宝问:“你娘既然后回来了,家里有没有人提起我?”
小宝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人问起。”
这话让叶知渝瞬间沉了心,一股悲哀涌了上来:这个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她。连家里的狗旺财丢了,都有人惦记着找,自己活得竟还不如一条狗。
叶知渝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等她松够气,一片新的乌云,又悄悄笼罩在了她的头顶。
苗氏的妆奁箱摆在窗边,阳光斜斜地洒在紫檀木盒上,映得盒面的缠枝纹泛着微光。
她指尖抚过盒盖,想起昨日母亲派人捎来的话,想把那对陪嫁的翡翠手镯取出来擦拭 —— 那镯子是母亲当年用半座茶山换来的,通体裹着浓艳的翠绿,迎着光看,里面似有水流般的天然水纹在晃,苗氏平日连碰都舍不得多碰,只逢年过节才取出来戴一次。
可盒盖打开的瞬间,苗氏的脸色 “唰” 地白了。
本该躺在锦缎衬里上的手镯,竟没了踪影。“我的镯子!” 她声音发颤,翻遍了妆奁箱的每一格,金钗、银簪、绣帕散了一地,唯独不见那对翡翠镯。
丫鬟听到动静跑进来,跟着在屋里翻找,从衣柜角落到床底缝隙,连院子里的花草丛都扒拉了一遍,太阳都西斜了,镯子依旧没个影。
“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了吗?”
刘氏挎着绣篮走进来,脸上堆着假笑,眼角却藏着幸灾乐祸的兴奋。她身后跟着女儿叶知锦,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水粉色襦裙,手指绞着衣角,眼神躲躲闪闪。
苗氏说话都带着哭腔。
“我的那对翡翠手镯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刘氏扫了眼满地狼藉,慢悠悠地开口:“姐姐那副手镯可是稀世珍宝,姐姐怎么这般不小心?莫不是被哪个眼馋的人拿了去?”
苗氏正心慌,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只急得眼眶发红:“我这间屋子,除了我和小宝之外,就只有知渝来过,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哎呀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
刘氏立刻打断她,声音拔高了些,故意让路过的叶青田听见。
“是你和我们说,知渝遇到了神仙,还把她的脑袋治好了。保不齐是她见着好东西,一时糊涂……”
她这话没说完,却字字都往叶知渝身上引。
叶知渝刚从外面回来,就见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叶青田眼皮一抬,两道锐利的目光直戳向叶知渝,那眼神像淬了冰,吓得叶知渝膝盖一软,浑身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在这个家里,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位名义上的老爹。
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原主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从前原主只要稍不顺叶青田的意,轻则挨骂,重则被按在院子里打板子,那些疼到骨子里的记忆,如今全成了她的本能反应。此刻见了叶青田,她就像村里得了脑血栓的吴老二,看他一眼就会浑身发抖。
叶知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溜!她赶紧把脑袋往下缩了缩,肩膀垮着,尽量把自己藏在门框的阴影里,脚步放得比猫还轻,一点一点往门外挪,想当个没人注意的小透明偷偷溜走。
“站住!”
叶青田的声音突然炸响,像半空劈下一道雷,叶知渝的脚瞬间像被钉在了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僵硬地转过身,低着头听候发落。
“我问你,”叶青田往前迈了一步,鞋底碾过青砖的声音都透着压迫感,“这两天你有没有进过苗氏的房间?”
叶知渝手指绞着衣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前天苗氏让她帮忙拿过针线笸箩,这事没法瞒。她垂着头的模样,乖得像刚进学堂、怕被先生批评的一年级新生。
“那你有没有见过苗氏的一对翡翠手镯?”叶青田的声音又沉了几分,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
叶知渝偷偷抬了下眼,瞥见叶青田眉头拧成了疙瘩,脸颊因为怒火泛着红,那眼神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心里一慌,赶紧又低下头,指尖攥得更紧了,还是老实点头:“见过……镯子上还刻着缠枝莲。”
“那你是不是很喜欢那对手镯?”叶青田追问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