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下班,温致远就回家了。
看到儿子回来这么早,张秀梅很高兴,“儿子,你回来了。”
温致远冷着脸,没理她。
张秀梅有些狐疑,但她对温致远向来宽容,也没觉得什么。
温致远回来之后便进了卧室,时不时听到外面张秀梅的指责声。
她在指责刘玉芳。
“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偷懒。
非得拿着擀面杖打你几下,才长记性。”
他正写着什么,听到之后手一顿。
陆凛骁今天为了刘玉芳上学的事专门找了他一趟,按道理说,他那么大的领导,怎么会管这点儿小事。
从陆凛骁办公室出来,他去了政治部。
问陆凛骁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政治部的同志说,“扫盲班开班那一天来过一次,上午又来了一次。”
扫盲班人很多,他不可能认识刘玉芳。
但他们两家住得近,难道是平时他妈骂刘玉芳,他听到了?
还是刘玉芳去政治部那儿告状,政治部又告到陆凛骁那儿了?
百思不得其解,外面又传来张秀梅指责刘玉芳的声音。
“你妈刚怀上你,就想打掉你,明明一个农村黄毛丫头,非得学资本主义害人精,裙子这么短,小腿都盖不住吧,有一点点儿小钱,就败家!”
啪。
温致远放下笔起身。
看到窗外,张秀梅正薅着刘玉芳的头发打她。
“妈。”
他急吼吼喊了一嗓子。
张秀梅松手,白了刘玉芳一眼,擦了擦手,进屋。
“儿子,有事?”
“你去打饭吧!”
张秀梅,“这活儿,不都是玉芳那丫头干嘛!”
“我有话问她。”
张秀梅努了努嘴,“好吧,妈听你的。”
张秀梅走后,温致远让刘玉芳进了屋。
他将刚才写的几个字放到桌上,“这几个字,你认识吗?”
刘玉芳抱着孩子,很拘谨,在温致远面前,没有一丝一毫妻子的亲密。
刘玉芳弯腰身,看了一眼,“金木水火土,日月照今古。”
温致远微点头。
今天去政治部,他问了里面同志刘玉芳的功课。
他们对她赞不绝口,说她记性很好,很多内容讲一遍,她就会了。
他们很可惜她不过来上学了,还说来过他们家,他妈妈将他们撵出去了。
“你还想上学吗?”
温致远看着刘玉芳。
刘玉芳是他的童养媳。
从十岁开始,他们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他和张秀梅拿她当佣人,她拿他当少爷。
他至今仍记得农村老家的冬天太冷了,他学习冻得坐不住。
刘玉芳在一旁生火给他烤红薯,还将火炭端到他身边。
她偷偷跟着他学,被他发现之后,她头也不回的跑掉。
“我……我……”刘玉芳支吾好大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温致远,“你要是想上学,就告诉我,我让你去。”
“我去,我想去。”
刘玉芳看着他,清眸明亮。
他从来没有真的看过他的妻子。
当初在军中但凡有个一官半职,亦或者拿得起彩礼,他都不会娶她。
他们的新婚夜,也是灭了灯进行的。
可这一刻,她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眼眸似水,满脸的无辜而无畏。
他也看到了她身上的裙子。
“这是你新买的裙子?”
刘玉芳摇头,“不是,是橘瑶姐给我的,她身材好,我撑不起来。”
的确,刘玉芳穿着这款裙子空空荡荡的。
一个生了孩子,尚在哺乳期的女人,却一丝不丰腴。
“是不是不好看?”
刘玉芳咬着唇,迟迟问出来。
温致远又看了一眼,“没有,挺好看的。”
裙子在她身上未能贴合出紧致的线条,少了几分规整,可这恰到好处的“松垮”,反倒衬的她身姿轻盈,美的不落俗套。
“饭来了。”
张秀梅见儿子和刘玉芳说说笑笑,她突然有些吃醋。
“这个小狐狸精,惯会勾引我儿子,等你生了孙子,非得给你堵上不可。”
吃饭时,温致远看着张秀梅,“妈,从明天开始,玉芳去扫盲班。”
张秀梅抬手用筷子打了刘玉芳的头,“你又给致远胡说八道什么了?
他是我儿子,你那点儿见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还想拆散我们母子?
做梦吧你!”
说着,她又要敲。
“够了,”温致远厉喝,“她什么都没有说,是我们首长亲自找我谈话,让我和你谈。”
张秀梅一听,收敛起锋芒,好似个怕事的老太太,乖乖的吃饭。
“往后,你也收敛一下脾气,我们首长就住在隔壁,你这么大声的又吵又骂,他什么听不见?”
张秀梅,“你们首长,谁啊?”
温致远,“东边,挨着河的那家。”
张秀梅一愣。
“我的娘啊,昨天来我们家的那个男人,是你领导啊!”
老天爷,江橘瑶那个傻逼玩意命怎么这么好,她竟然是首长夫人。
“儿子,妈知道了。”
说着,她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妈拖你后腿了,你放心,往后我对玉芳好点儿,绝不对她,挑三拣四。”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一个习惯了欺负人的人,一会儿不打人,手就痒痒。
既然又打又骂,会闹出动静。
那她往后就来没有动静的。
在刘玉芳拿着餐具出去刷的时候,她拧了刘玉芳一下。
刘玉芳疼的当下喊出来。
“你别喊,你要是敢喊,我就拧楠楠。”张秀梅吓唬她。
楠楠不足两月。
皮肤那么娇嫩,要是被张秀梅这么拧,孩子身上的肉非得掉下来。
那日,张秀梅在地里埋她早夭女儿的场景又浮现在刘玉芳眼前,她边埋边和旁边的人说笑,聊得尽是琐事,仿佛埋的不是她的亲孙女,而是无关紧要的物件。
泪水模糊了刘玉芳的眼。
刘玉芳咬了咬牙。
自打知道了江橘瑶的身份。
张秀梅在江橘瑶跟前很收敛。
甚至在江橘瑶和刘玉芳去扫盲班的时候,还主动承担起家务。
但她要孩子,刘玉芳却不给她,“不用了妈,看孩子不影响学习。”
张秀梅笑,“怎么?你怕我掐她拧她啊?她是我孙女,我怎么舍得?”
说完,她爽朗的笑。
笑声混合着她不动声色拧刘玉芳的声音,刺耳又心寒。
刘玉芳,“妈是个好人,自然不会。”
这次风波之后,刘玉芳在扫盲班更加卖力。
她记忆力本来就好,又发奋图强,跟开了挂一样。
一个月后,刘玉芳认识了不少字,基本能读书,也知道了很多道理。
她开始反击张秀梅,张秀梅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掌管不了她了。
于是想着将刘玉芳带离家属院。
但刘玉芳岂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很清楚。
只要一回老家,她被张秀梅磋磨,很快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以前的日子,她再也不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