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合庄,夜色深沉。慕容龙城刚从遥远的吐蕃归来不久,正于密室中对着巨大的舆图,推演着联合吐蕃之后,下一步该如何引动契丹,将那张反宋大网编织得更加严密。忽然,他眉头微蹙,灵觉感应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阴寒腥甜气息的力量,正悄然接近山庄外围的防御阵法。
这气息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方,带着明显的西域路数和一种令人不适的邪异感。“毒宗……厉百川?”慕容龙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思。他并未立刻启动庄内最严密的防御,反而挥手打出一道特殊指诀,将那外围阵法悄然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如同主人为不请自来的恶客,留下了一道侧门。他想看看,这位毒宗宗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密室角落的阴影一阵扭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来人身材高瘦,披着一件宽大的、绣着诡异暗红色虫蛇纹路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连光线靠近他都仿佛被吸走了一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却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气息,正是西域毒宗宗主,“万毒老祖”厉百川。
“慕容家主这参合庄,倒是比传闻中更为隐秘,也更为……欢迎客人。”厉百川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他这话一语双关,既点明慕容龙城故意放他进来,也隐含威慑,表示他能找到并进入此地,自有其手段。
慕容龙城转过身,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对厉百川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厉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宗主不在西域纳福,为何甘冒奇险,潜入我这山野小庄?”他并未请对方坐下,姿态间自有一股身为地主的矜持与警惕。
厉百川冷哼一声,幽绿的目光扫过密室,最终定格在慕容龙城身上:“明人不说暗话。慕容龙城,你暗中联络吐蕃,意图对抗赵宋,真当能瞒过天下人耳目么?”他语气笃定,显然掌握了一些情报。
慕容龙城心中微凛,暗忖这毒宗的消息渠道果然诡秘,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慕容某行事,何须向厉宗主解释?宗主此来,若是为了逞口舌之利,那便请回吧。”他作势欲要送客。
“且慢!”厉百川抬手,斗篷下伸出的手掌苍白瘦削,指甲却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紫黑色,“本座此来,是给你送一份‘大礼’,也是为自己寻一条路。”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股阴寒腥甜的气息陡然浓重了几分,密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些许。“赵匡胤身边那个穿青衣服的老东西,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道士,在淮南坏了本座大事,毁我分舵,杀我门人!此仇不共戴天!”他声音中充满了怨毒,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慕容龙城,“而你,慕容龙城,你有野心,有图谋,更有能力联络吐蕃这等势力。光复大燕?嘿嘿,好大的志向!但仅凭吐蕃,恐怕还不够给赵宋挠痒痒。”
慕容龙城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厉百川继续道:“本座的毒功,你也当有所耳闻。千军万马,或可抵挡,但无色无味、防不胜防的剧毒,却能于无声无息间瓦解一支军队,能让一座城池陷入恐慌,更能让那些所谓的绝顶高手,在运功关键时刻毒发身亡!”他话语中带着强烈的自信与残忍,“赵匡胤的军队,少林的那些秃驴,还有那个青衣老东西和臭道士……本座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尝尝万毒噬心的滋味!”
他图穷匕见,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慕容龙城,本座知道你在筹划什么。我们可以合作。你牵头,做你的盟主,本座麾下西域毒宗,可在一定程度上听你调遣,助你对付宋国,对付那些碍事之人。但前提是,你要提供宋国境内的详细情报,尤其是那些高手的确切行踪和弱点,并且在事成之后……中原武林,需有我毒宗一席之地,那些名门正派的资源、典籍,本座要分一杯羹!”
这番话,既是展示实力,也是提出条件,更是一种变相的投靠。他将慕容龙城抬到了“盟主”的位置,自己则甘居其下,但要求获得实际的好处和行动的自由度。
慕容龙城心中飞快权衡。厉百川是一把极其危险的双刃剑,其毒功诡异莫测,用之得当,确实能起到奇效,大大加快他反宋的步伐。但此人行事毫无底线,残忍嗜杀,极易反噬,且其毒功若控制不好,可能造成无边杀孽,引来天下共愤,反而会破坏他的大计。
然而,目前的他,太需要各种力量了。吐蕃的联盟更多是战略层面的牵制,厉百川的毒宗,却是能直接用于破坏和刺杀的锋利毒牙。若能将其纳入掌控,或至少是有限度的合作,无疑将极大增强他这张反宋网络的杀伤力。
思虑及此,慕容龙城缓缓开口,语气依旧谨慎:“厉宗主快人快语。你的毒功,慕容某确有耳闻,威力非凡。合作,并非不可。但有几件事,需事先言明。”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厉百川:“第一,合作期间,毒宗行动,需与我商议,不可擅自大规模使用可能引发天怒人怨、波及无数平民的绝毒之术,以免打草惊蛇,坏我大局。第二,我所提供之情报,仅限于指定目标,不可滥用。第三,日后所得,按功分配,毒宗若立大功,中原武林自有你之地位。但若阳奉阴违,或存异心……”慕容龙城没有说下去,但周身一股凌厉的气势微微散发,密室内仿佛有无形气旋流转,正是“斗转星移”气机牵引的征兆,以示警告。
厉百川兜帽下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好!慕容龙城,你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够谨慎,也够胆量!你的条件,本座可以答应。只要你能提供准确情报,确保我毒宗行动顺利,收获令人满意,本座便尊你为盟主,听你号令行事!”他并未完全放弃自主权,但确实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承认了慕容龙城的主导地位。
“既如此……”慕容龙城伸出手,“那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厉百川也伸出那只指甲紫黑的苍白手掌,与他轻轻一触即分,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手掌传来,却被慕容龙城体内流转的真气悄然化去。
“合作愉快。”厉百川沙哑一笑,身影再次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消失在密室之中,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许久方才散尽。
慕容龙城看着厉百川消失的地方,眼神深邃。他知道,自己引入了一条致命的毒蛇。但为了光复大燕的渺茫希望,为了对抗那个如日中天的赵宋,他不得不行此险棋。如今,吐蕃、毒宗已初步入彀,接下来,便是北方的契丹了。他转身,再次看向那幅巨大的舆图,手指缓缓移向幽州的方向。棋盘上的棋子,正一颗颗被他拿起,只是不知最终,是他以此局困死赵宋,还是被这棋盘本身的反噬之力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