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龙城在逻些城一家由吐蕃贵族开设、相对安静的客栈中住了下来。他没有急于再次求见,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游客般,每日或在城中漫步,感受着与中原迥异的雪域风情,或登上附近的山坡,遥望那雄伟的布达拉宫与连绵的雪山。他在等待,也在思考。他知道,对于鸠摩罗什这等人物,空泛的承诺与遥远的利益画饼,效力有限。对方需要看到更实在的东西,感受到更直接的“价值”。
三日后的黄昏,那名引路的年轻喇嘛再次出现在客栈,恭敬地传达国师的邀请。慕容龙城心知,关键时刻到了。
再次踏入那间简朴的禅房,酥油灯的光芒依旧,鸠摩罗什依旧端坐蒲团之上,神色平静,仿佛这三日只是弹指一瞬。
“慕容施主这几日,可曾适应这高原水土?”鸠摩罗什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如同闲话家常。
“有劳大师挂心。高原风光壮阔,别有一番意境,令人心旷神怡。”慕容龙城微笑回应,也在蒲团上坐下,“只是不知,大师与赞普商议得如何?”
鸠摩罗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微转:“老衲近年来参研佛法,于‘色空不二’、‘诸法无我’之理略有所得。然武学一道,尤其是中原武学,讲究经脉运行,劲力变化,与密宗三脉七轮、拙火定等修行法门颇有异同。慕容施主日前所言中原秘典,尤其是涉及精神炼化之术,不知可否略述一二,以开茅塞?”
慕容龙城心中明了,这是对方在进一步试探他的“诚意”与“底蕴”。光说不练假把式,鸠摩罗什是想看看慕容氏是否真的拥有值得他冒险合作的资本。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拿出什么秘籍,而是缓缓道:“大师修为高深,寻常武学自然难入法眼。我慕容家有一门家传武学,名为‘斗转星移’,其精义不在于力强者胜,而在于洞察先机,借力打力,乃至……反弹攻击。其核心,并非单纯的内力运用,更涉及精神感知、气机牵引,与大师所言‘色空’、‘无我’之境,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鸠摩罗什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明显的兴趣,“借力打力之术,中原各派亦有涉猎,如太极、八卦等。但这‘反弹’二字,却非易与。须知力由彼生,欲反其道而行之,所需之控制与洞察,远超寻常。”
“大师所言极是。”慕容龙城站起身,走到禅房中央相对宽敞之处,“口说无凭,大师可愿亲自出手一试?无需动用真气,只以招式劲力,体验一番这‘斗转星移’的微妙?”
这是一个大胆的提议,也是一种极致的自信。鸠摩罗什目光微凝,深深看了慕容龙城一眼,随即也缓缓起身:“既然慕容施主有此雅兴,老衲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对而立,虽言明不动真气,但两位绝顶高手的气场自然散发,禅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鸠摩罗什并未使用任何兵器,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屈,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按。这一按,看似缓慢,却笼罩了慕容龙城胸前数处大穴,轨迹玄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正是密宗大手印的起手式,虽未含内力,但其招式意境已臻化境。
慕容龙城瞳孔微缩,不敢怠慢。他并未硬接,也未闪避,而是同样伸出右手,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旋一引,五指如同抚琴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迎向鸠摩罗什的手腕。就在两人手臂即将接触的刹那,慕容龙城的手臂仿佛突然失去了骨头,变得柔韧无比,顺着鸠摩罗什的按击之势向后微微一缩,同时手腕极其精巧地一抖一拨。
鸠摩罗什只觉得自己的劲力仿佛按在了一片滑不留手的游鱼之上,非但未能落实,反而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向旁边偏斜开去,更有一股微弱的、与自己出手劲力性质相似却方向相反力道反涌回来,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他心中一震,急忙收手后撤一步,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惊讶之色。
“好奇妙的法门!”鸠摩罗什赞叹道,“并非强行扭转,而是顺势利导,于方寸之间改变劲力方向轨迹,甚至模拟其部分特性反弹而回。这已非简单的借力打力,近乎于‘道’了。”他身为武学大宗师,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斗转星移”的精髓与可怕。这不仅仅是技巧,更是一种对力量本质的深刻理解和高超运用。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也收势而立:“大师过奖。此不过‘斗转星移’的一些粗浅运用。若能练至大成,配合精深内力,纵是敌人全力一击,亦可反弹回去,令其自食其果。”他适可而止,并未继续演示更深奥的变化。
展示完毕,慕容龙城趁热打铁,回到蒲团坐下,正色道:“大师,此等武学,我慕容家尚有数种。若大师愿与龙城结盟,共图大事,不仅这‘斗转星移’的心法口诀可以奉上,日后我慕容氏在中原所得之一切武学资源,无论是少林易筋经,还是逍遥派之秘典,但凡获取,必与大师共享参详!龙城愿以此立誓!”
他抛出了最终的,也是最具诱惑力的承诺——一个持续性的、不断增长的武学资源库。这不仅仅是眼前的一两部秘籍,而是未来可能获得的整个中原武林的智慧结晶。
鸠摩罗什沉默了。他缓缓捻动着佛珠,目光低垂,似乎在权衡利弊。慕容龙城展示的“斗转星移”精妙,确实打动了他,这绝非普通武功能比,对其武道修行必有裨益。而那个共享未来武学资源的承诺,更是描绘了一个令人心动的远景。相比于虚无缥缈的河西之地,这些实实在在的、能提升自身修为的武学秘典,对他的吸引力无疑更大。
良久,鸠摩罗什抬起眼,目光恢复了深邃与平静,但其中多了一丝决断:“慕容施主诚意拳拳,所展武学亦令老衲叹服。既然宋国势大,威胁四方,我吐蕃为求自保,亦为弘扬佛法,与慕容氏结盟,共抗赵宋,亦无不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此事需隐秘进行,不可张扬。老衲可承诺,在适当时机,派遣座下高手东进,或扰乱宋国西陲,或牵制中原武林。具体如何行动,需视情况而定,并由老衲决断。至于河西之地,待大事有成之日,再议不迟。慕容施主所需,便是我吐蕃在关键时刻的助力,以及……老衲个人的一些影响力。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这并非全方位的军事同盟,更像是一种有限度的、基于共同利益和武学交换的战略合作。但这正是慕容龙城目前最需要的!他不需要吐蕃立刻倾国来援,他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外援,一个能让赵匡胤感到头疼、分散其精力的盟友。
“大师快人快语!”慕容龙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如此甚好!便依大师所言!龙城在此立誓,慕容氏与大师,与吐蕃,自此互为盟友,共抗赵宋!武学资源,定当共享!”
没有歃血为盟的仪式,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就在这间安静的雪域禅房之内,两位当世顶尖的人物,基于各自的野心与需求,达成了一个将深刻影响天下局势的初步合作协议。酥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两人各有深意的面庞。一股暗流,已从这雪域高原悄然生成,即将汇入中原那纷乱的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