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卡在服下“清心辟毒丹”后,伤势和毒患得到了极大的控制,加上暗卫中有人粗通医术,为他清理了外伤并敷上了金疮药,这位苍梧族长之子的生命力顽强得惊人,仅仅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能勉强起身行走,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已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仇恨与希望交织的光芒。
林肃和甲三等人也利用这段时间,在溪流旁稍作休整,补充饮水,处理了一些细小的伤口和装备。
“炎谷距离此地还有多远?你所说的秘密小路,具体情况如何?”林肃摊开地图,指向炎谷的大致方位,询问坐在一旁的岩卡。
岩卡凑近,指着地图上一片被简单勾勒出的、代表崎岖山地的区域,用他沾着泥污的手指在上面划出一条曲折的线:“从这里向西,绕过前面那座‘鬼见愁’山崖,有一条几乎被藤蔓掩埋的猎人小径,是很多年前一位躲避仇家的老猎人发现的,可以避开黑水部在主要隘口的岗哨。沿着小径走大约大半天,能抵达‘哑泉’,那是一处有毒的间歇泉,周围有标志性的红色石头。从哑泉向北,穿过一片‘迷魂林’——那里的树木长得几乎一样,还有瘴气,容易迷路,但我记得路。穿过迷魂林,再翻过一道山脊,就能看到炎谷的外围了,那里热气蒸腾,地面发烫,植物都长得很奇怪。”
他描述的路线与暗卫之前掌握的地图有部分吻合,但细节更加精确,尤其是那些危险区域和标志物。“不过,”岩卡语气沉重下来,“到了炎谷外围,我就不能再带你们往前了。先祖遗训,那里是生命禁区,有上古的诅咒和守护灵。而且……最近黑水部和那个‘圣使’的人,肯定也在那附近活动,说不定已经设下了陷阱。”
林肃与甲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时间紧迫,前路艰险,但他们别无选择。
“岩卡,”林肃看着这个南疆青年,“我们要进入炎谷深处查探。你对那里比较熟悉,能否告诉我们,如果黑水部或‘圣使’的人也在寻找什么,他们最可能从哪个方向进入,或者会在哪里设立营地?”
岩卡思索片刻,指着地图上炎谷的东南侧:“这里,有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被称为‘火蜥蜴坡’,虽然也有地热,但温度比其他地方稍低,以前偶尔有胆大的猎人会去那里捕捉一种耐热的火蜥蜴入药。如果他们要长期在炎谷附近活动,那里是最适合扎营的地方。而且,从火蜥蜴坡往谷内深入,有一条被岩浆反复冲刷形成的沟壑,虽然危险,但算是相对‘好走’的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就算从那里进去,最多也只能深入到‘沸水潭’附近。再往里,据说有活动的岩浆河和毒气窟,根本过不去。离火之精如果真有,也只可能在沸水潭更深处,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及的范围了。”
“沸水潭……”林肃记下了这个名字。
“还有一个问题。”甲三开口,声音低沉,“岩卡,你身份特殊,是苍梧族长之子。黑水部正在全力搜捕你,你跟我们在一起,目标太大,一旦遭遇,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和意图。而且,你也需要尽快将黑水部与‘圣使’勾结、准备血祭的消息带回苍梧部,让你的族人有所准备,甚至……联络其他对黑水部不满的部族。”
岩卡身体一颤,脸上露出挣扎。他当然想立刻回去拯救族人,但他也知道,凭他现在孤身一人,又受了伤,回去很可能只是送死,甚至被抓成为新的祭品。跟着这些神秘而强大的中原人,似乎更有机会破坏黑水部的计划,间接拯救族人。可是,让他就这样离开……
林肃看出了他的矛盾,沉声道:“甲三说的有道理。你跟我们深入炎谷,不仅危险,也未必能帮上最大的忙。但如果你能安全返回苍梧部,甚至联络上其他部族,揭露黑水部的暴行和‘圣使’的阴谋,或许能从根本上动摇他们的计划,甚至在外部给我们创造机会。”
他拿出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木符,递给岩卡:“这是我们的信物。如果你能见到苍梧部还能主事的长老或勇士,可以将我们的来意和所知的情况告知。我们目标是破坏血祭,寻找离火之精以阻止更大的灾难。如果可能,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至少……不要成为我们的敌人。”
岩卡接过木符,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发白。他抬头看着林肃,眼中血丝密布:“你们……真的会尽力阻止他们?不是为了抢夺离火之精去做别的坏事?”
“我们大靖与南疆虽有旧隙,但绝不会坐视邪神复苏、生灵涂炭。”林肃语气肃然,“离火之精若真能克制那邪物,我们寻到后,亦会用于正途。此心,天地可鉴。”
岩卡与林肃对视良久,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灵魂。最终,他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们!我带你们到迷魂林边缘,然后我绕路回部族。我知道一条只有族长继承人知道的密道,可以避开黑水部的封锁线。如果我……我能说服长老们,我会尽量带人在炎谷外围制造混乱,牵制黑水部的注意力,帮你们争取时间。”
“如此最好。”林肃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一行人再次启程。这一次,有了岩卡这个熟悉地形的向导,行进速度快了许多,也避开了好几处可能遇到巡逻队或天然陷阱的区域。岩卡虽然伤势未愈,但韧性极强,咬牙坚持带路。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岩卡所说的“迷魂林”边缘。这里的树木果然高大茂密,树种单一,枝干扭曲,在林间晦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甜腻的白色瘴气,视线受阻,方向感极易迷失。
“就是这里了。”岩卡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指着林中若隐若现的一条几乎被落叶覆盖的小径,“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不要被任何看起来像路的分岔迷惑,直到看见三棵呈‘品’字形生长的、树干上有闪电状焦痕的大树,就左转。之后的路,就需要你们自己判断了。穿过这片林子,再往前,就能感觉到越来越热,看到红色的山石,那就是炎谷外围了。”
他转过身,对着林肃和甲三,右手握拳放在左胸,行了一个南疆部族表示敬重和祝福的礼节:“愿祖灵指引你们,保佑你们平安。我会尽快带回消息或援兵。血月之夜前,我们在炎谷外围的‘鹰嘴岩’碰头,如果……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他眼中闪过一抹悲壮。
林肃郑重回礼:“保重。鹰嘴岩,不见不散。”
岩卡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拖着伤体,迅速消失在另一条更加隐蔽、通向苍梧部势力范围的小径上。
目送他离开,林肃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片诡异的“迷魂林”。林中瘴气缭绕,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和不祥之感。
“甲三,你经验丰富,怎么看这片林子?”林肃问道。
甲三仔细观察着林中的瘴气和树木分布,又蹲下身捏起一点泥土嗅了嗅:“将军,这瘴气有毒,但毒性不强,我们提前服过辟毒丹,短时间内应该无碍。真正的危险在于‘迷魂’。这里的树木排列和地势可能天然带有迷惑人心的效果,加上瘴气影响视觉,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或在原地打转。我们需要格外小心,做好标记。”
林肃点头:“你安排人手,前后警戒,用暗卫的标记法,每十步做一个只有我们能看懂的记号。所有人用布巾浸湿溪水掩住口鼻,尽量减少吸入瘴气。跟紧,不要掉队。”
“是!”
一行人排成纵队,由甲三打头,林肃居中,另一名经验丰富的暗卫断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迷魂林。
林内光线更加昏暗,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一些,空气中甜腻的瘴气味道更浓。脚下的落叶不知堆积了多少年,踩上去绵软无声,更添几分诡秘。四周的树木果然如同岩卡所说,形态相似,在瘴气中影影绰绰,难以分辨。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面的甲三忽然抬手示意停下。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树木,眉头紧锁:“将军,不对劲。我们好像……绕回来了。”他指着旁边一棵树上一个不起眼的、新刻下的三角形印记,“这是我半刻钟前留下的记号。”
鬼打墙!
众人心中一凛。他们明明一直沿着感觉上的直线前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绕了一个圈子!
“这林子果然邪门。”断后的暗卫低声道,“我刚才好像听到旁边有脚步声,但回头看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林子里的其他东西。”甲三神色严峻,“大家稳住心神,不要被干扰。我们换个方法。”
他让所有人围拢,取出一根细长的、浸过特殊药水的丝线,一端绑在入口处一棵特征明显的大树上,另一端由他拿着。“我们沿着丝线的方向走,尽量走直线。虽然慢,但应该不会绕圈。注意脚下和周围,任何异常立刻出声。”
这个方法虽然笨拙,但有效。靠着丝线的指引,他们终于没有再回到原点,但行进速度大大降低。林中的寂静被放大,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偶尔,似乎真的有细微的、不属于他们的响动从密林深处传来,倏忽即逝,让人神经紧绷。
就在他们即将看到岩卡所说的那三棵“品”字形焦痕树时,异变突生!
走在队伍中间靠后位置的一名暗卫,突然身体一僵,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旁边倒去!
“小心!”他身边的同伴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他,却见这名暗卫脸色瞬间发青,嘴唇乌紫,眼睛瞪大,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脚下。
众人立刻戒备,刀剑出鞘,目光如电扫向地面。只见那暗卫脚下的落叶中,悄无声息地探出了几条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丝线”,正紧紧缠绕在他的小腿上,丝线的末端隐没在厚厚的落叶之下,不知通向何处。而被缠绕的地方,裤腿已被腐蚀出小洞,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并且还在向上蔓延!
“是‘蚀骨丝’!南疆一种极其阴毒的陷阱,由特殊蛊虫分泌的丝线构成,带有剧毒和腐蚀性,常被布置在隐蔽处,触碰即发!”甲三低吼,“快!砍断丝线!远离那里!”
另一名暗卫挥刀斩向那些透明丝线。刀刃与丝线接触,竟然发出“滋滋”的声响,刀刃上瞬间出现了细微的蚀痕!这丝线不仅有毒,还坚韧异常!
好在暗卫的刀也是百炼精钢,连斩数下,终于将缠在同伴腿上的丝线斩断。被斩断的丝线如同活物般迅速缩回落叶之下,消失不见。
中毒的暗卫已经昏迷过去,小腿肿胀发黑,情况危急。
“解毒丹!”林肃立刻道。
甲三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通用解毒丹给同伴服下,并用小刀划开伤口放毒血,但效果似乎不大,黑气仍在缓慢上行。蚀骨丝的毒性极其猛烈。
林肃毫不犹豫,再次拿出了锦囊,倒出第二颗“清心辟毒丹”。甲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到同伴危在旦夕,终究没有开口。
丹药服下,强大的药力再次显现,暗卫腿上的黑气蔓延速度终于停止,并开始缓缓消退,脸色也逐渐恢复,只是人依旧昏迷,需要时间恢复。
“此地不宜久留!布陷阱的人可能就在附近,或者陷阱不止这一处!”林肃沉声道,“背上他,我们加快速度,尽快离开迷魂林!”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前进时,四周的密林中,忽然响起了更多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落叶下快速穿行!同时,远处的瘴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几双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触动了陷阱,也引来了看守陷阱的“东西”!
“结阵!防御!”甲三厉声喝道,暗卫们瞬间背靠背围成一圈,将林肃和昏迷的同伴护在中间,刀剑向外,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不断逼近的诡异声响和绿光。
迷魂林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危机,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