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妍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泛泪:“嘿,你说得对。我们这些人,以前都是被忽略的。现在终于有人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谁的声音?”江玉娇低声问。
“那些倒下去的人啊。”她说,“他们不是无声无息地死了,而是被遗忘得太久。”
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踩雪。
四人屏息,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门开了,进来的是个穿旧军装的年轻人,脸上有血,手里拎着半截断枪。
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你们……是不是写东西的?”
“你是谁?”马静海警惕地站起。
“我是战地通讯员。”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但我不是来送信的,我是来求你们帮我写封信。”
“写信?”莫晓妍挑眉,“你不是军人吗?怎么还靠笔杆子?”
“我不是军人。”他苦笑,“我是学生,十七岁,刚考进复旦大学,结果校长说:‘你走吧,去前线。’我就走了。”
“那你为啥不跑?”阿强怒吼,“你他妈傻啊!”
“因为我听见了。”他说,声音越来越低,“听见他们喊‘妈妈’,听见他们哭,听见他们在战场上最后一句话不是‘祖国万岁’,而是‘我想回家’。”
屋里静得可怕,连心跳都能听见。
江玉娇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怕不怕?”
“怕。”他点头,“但我更怕没人记得他们。”
马静海怔住了,眼里全是光:“所以……你要我们写?”
“对。”他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同学写的遗书,我没敢交上去,怕没人看懂。”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们看到这封信,请告诉我的父母,我没有逃,我没有怕,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爱这片土地。”
那一刻,所有人都哭了。
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终于有人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莫晓妍把纸折好放进怀里,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们会写。”她说,“不仅写给你同学,也写给所有没能回家的人。”
江玉娇拿出钢笔,在墙上刻下一行字:
“他们曾活过,且从未沉默。”
阿强看着那行字,突然咧嘴一笑:“嘿,原来英雄也可以是个字。”
炮声又起,震得屋顶簌簌掉灰。
苏州的夜,比猫还安静。
可这安静,不是睡着了——是憋着劲儿要炸场子。
张治中坐在灯下,脸像被油锅煎过,黑得发亮,胡子根根挺立,像一排小旗杆插在下巴上。
他手里捏着一支铅笔,眼神却比枪口还锐利:“再给我画一条防线!这次别画成蚯蚓!”
副官缩脖子:“长官,您说的‘蚯蚓’是指……”
“就是那种扭来扭去、一看就扛不住炮轰的线!”张治中怒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来,“你当我是教小学生画画吗?!”
旁边一个年轻军官偷偷嘀咕:“我觉得他画得挺像蛇。”
话音未落,张治中猛地回头,目光如刀:“你说啥?”
“我说……蛇很灵活。”那军官硬着头皮笑,“说不定能躲子弹。”
“放屁!”张治中一脚踹翻椅子,“我要的是死守阵地的人,不是会变色的爬行动物!”
众人哄堂大笑,连空气都跟着抖三抖。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小兵冲进来,满脸汗,鼻子红得像刚啃完辣椒。
“报告!虹桥机场那边……出事了!”
“啥事?”张治中一把揪住他衣领,“是不是日本鬼子提前知道了我们计划?”
“不是!”小兵喘着气,“是咱们的人……把机场给占了!”
全场寂静。
“等等,”江玉娇突然插话,她正低头看地图,手指沾满墨迹,“你们不是派了个团伪装成保安队吗?怎么变成真占领了?”
“因为……”小兵擦汗,“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成了保安团,结果发现日军巡逻队来了,直接开枪——哎哟我去,打得那叫一个爽!”
“爽?”马静海瞪眼,“你是说他们在敌后打了胜仗?!”
“不不不!”小兵摆手,“他们是打输了,但特别惨烈,一个个喊着‘为国捐躯’往火里冲!”
莫晓妍捂嘴:“听着像电视剧,但闻着像烧焦的肉。”
阿强冷笑:“这哪是打仗,这是演《抗日英雄传》现场直播啊!”
张治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如雷:“好!很好!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士气’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红笔重重划了一道线:“从现在起,这条防线,必须建在敌人眼皮底下!”
“啥?!”所有人齐刷刷抬头。
“没错!”他眼睛发光,“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是纸老虎,而是带刺的狼!”
此时,窗外风起,树叶沙沙响,像是无数士兵在低声吟唱。
空气中飘来一丝铁锈味,混合着远处炊烟的甜香,还有某种说不出的紧张感——那是战争的味道,又像希望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五条防线开始秘密构筑。
每一条都像被赋予灵魂:有的埋伏在稻田里,有的藏身于老宅废墟中,还有一条甚至修到了日本人眼皮底下——就在虹口公园附近,据说连鸟都不敢飞过去。
某天夜里,一名潜伏侦察兵悄悄摸回营地,浑身湿透,脸上全是泥巴,活脱脱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青蛙。
“报告!”他跪在地上,“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张治中问,语气平静得像湖面。
“日军有个电台,专门监听我们指挥系统!”那人喘着粗气,“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布置兵力,也知道我们的战术意图!”
屋里顿时炸锅。
“谁泄密了?!”马静海怒吼,“难道是我们内部有奸细?!”
“不可能!”江玉娇摇头,“我检查过所有通讯记录,没人动过密码本。”
莫晓妍眯眼:“等等……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人泄密,而是——声音泄露?”
“声音?”阿强愣住,“你是说……我们说话太响?”
“不是!”她说,“是我们的电报机!那玩意儿发出的‘哒哒哒’声,跟心跳一样规律,日本人只要听几次,就能猜出我们下一步动作!”
张治中猛然站起,眼中闪过一道光:“原来如此!”
他转身对副官下令:“立刻换掉所有电报机!换成最原始的——手写信件!”
“啊?!”众人惊呼,“那不是慢死了?!”
“慢点没关系。”张治中微笑,“重要的是——让敌人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于是,五条防线上的士兵们不再用电台,而是用笔写信,用火漆封口,再由专人徒步送至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