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收工的时候,李大壮特意让厨房给他多打了两个白面馒头。
段鹏程捧着那雪白松软的馒头,手都在抖。
他没舍得吃,用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了怀里。
这是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的。
这一幕,让李大壮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拍了拍段鹏程的肩膀:“鹏程哥,好好干,跟着昊哥,以后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
“嗯!”段鹏程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
段鹏程在工地上拼命干活的消息,很快又传回了莽村。
这一下,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跟着赵昊干,不仅有钱拿,还有白面馒头吃!
而他们呢?只能守着那几亩薄田,眼巴巴地看着。
这天傍晚,赵昊家的院门,再次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不再是一两个人。
院门一开,黑压压地站了七八个人。
为首的,是村里一个辈分很高的老人,叫赵长根,六十多岁,平日里不怎么管事,但在村里很有威望。
他身后,跟着几个在村里还算有头有脸的庄稼汉子。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东西。
有提着一篮子鸡蛋的,有抱着一只老母鸡的,还有拎着一捆刚摘的青菜的。
“昊子。”赵长根看到赵昊,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长根爷,您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坐。”赵昊对这位老人,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不了,不了,我们就不进去了。”赵根爷连连摆手,他看了一眼院子里那几个水灵灵的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和羡慕,随即又赶紧收回目光。
他把手里那只还在咯咯叫的老母鸡往前一递。
“昊子,我们……我们是来给你赔罪的。”
他身后那几个汉子,也都纷纷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送,一个个低着头,脸上满是羞愧。
“长根爷,您这是干什么?”赵昊皱起了眉头,没有去接那些东西。
赵长根叹了口气,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昊子,过去的事,是俺们糊涂,是俺们被猪油蒙了心,跟着张氏那伙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俺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认个错。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就是俺们的一点心意,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俺们也听说了,你让鹏程去工地上工了。俺们……俺们也想通了,不想再守着这穷日子过了。俺们也想跟着你干,求你给俺们一条活路!”
说着,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竟然就要弯下腰去。
赵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长根爷,您这是折我的寿啊!”
他看着眼前这些朴实又带着几分狡黠的庄稼汉,看着他们脸上那混杂着期盼、羞愧和渴望的复杂表情,心里百感交集。
他知道,段鹏程这条“鲶鱼”,已经彻底把莽村这潭水给搅活了。
现在,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这既是压力,也是机会。
一个彻底收服莽村人心的机会。
但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
他要是今天点头,明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得堵在他家门口。
他的工地,可不是善堂。
“各位叔伯的心意,我领了。”赵昊的声音很平静,“东西,你们都拿回去。我赵昊要是收了你们的东西才办事,那成什么人了?”
“至于上工的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不是我赵昊不给大家机会。只是我那工地,地方就那么大,需要的人手也是有数的。”
“均村那边,已经安排了不少人。现在再加人,我得好好合计合计。”
他这话,半真半假。
既没有把话说死,也没有立刻答应。
赵长根等人一听,心里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昊子,你看……”
“这样吧。”赵昊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不是小事,我一个人也定不下来。你们让我考虑一下,也跟工地上的人商量一下。”
“明天,明天上午,你们让村长在打谷场把村里能干活的青壮劳力都召集起来,我到时候,会给大家一个准话。”
听到赵昊说明天给准话,赵长根等人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知道,这事有门儿。
一群人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千恩万谢地提着东西离开了。
他们走后,叶芬妮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给了他们一个梯子,他们就都想顺着往上爬!你看看,这不就都找上门来了?我看你明天怎么收场!”
梁淑慧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赵昊,这么多人,咱们的工地,怕是安排不下吧?”
赵昊笑了笑,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安排不下,也得安排。”
“什么?”叶芬妮和梁淑慧都愣住了。
“莽村和均村,离得太近了。”
赵昊喝了口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一个撑死,一个饿死,迟早要出大问题。与其等着问题爆发,不如我主动把它解决了。”
“可是,怎么解决?你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招进来吧?”叶芬妮追问道。
“当然不能。”赵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莫测的笑容,“人,我要用。但不是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赵昊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他看着远处的天边,夕阳正缓缓落下,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红色。
“明天,我要在莽村,立一个新的规矩。”
第二天上午,莽村的打谷场上,人头攒动。
这片曾经见证了赵昊被批斗、被羞辱的土地,如今,却成了决定全村人命运的舞台。
村里几乎所有能走得动的青壮年男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他们三五成群,脸上带着紧张、期盼和不安,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你说,赵昊今天会说啥?”
“八成是招工的事吧?就是不知道要多少人。”
“管他要多少人,只要给机会,俺说啥也得争一个!俺可不想再过这穷日子了!”
人群的外围,张氏和他那几个本家的亲戚,也远远地站着。
他们的脸色灰败,眼神躲闪,像一群被狼群驱赶出领地的野狗,只能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现在这个打谷场,这个莽村,都姓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