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雪阁内，明慧公主正趴在窗子旁发呆。
听到来人的声音她赶忙跑到门口。
“姐姐，你来啦。”
她一把拉住许清嘉的手往阁里走，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我等了你好一阵子呢，方才还让小桃去廊下望了三回。”
许清嘉被她拉着穿过雕花屏风，只见紫檀木桌上已摆好了一套霁蓝釉的茶具，旁边还放着一碟撒着金桂的蜜饯。
“公主莫急。”许清嘉笑着把食盒放到桌上。
明慧公主着急的打开食盒，“哇！今日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
许清嘉把食盒中的小碟子一一捧出，“今日奴婢通过了考核，进入了司膳司内房，能接触到的食材自然就多了。”
她准备的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这样公主也不会因为吃撑了积食。
明慧公主早已迫不及待，她伸出手就想去抓那碟裹着金粉似的桂花糕，却被许清嘉轻轻拦住。
“公主仔细烫着，刚出锅的点心还热乎呢。”许清嘉取过银箸，夹起一块放在描金小碟里递过去，“尝尝这个芙蓉卷，里面裹了核桃碎和蜂蜜，甜而不腻。”
明慧公主这才乖乖坐回锦凳，小口咬着点心，眼睛却瞟向食盒里那只青釉碗，碗中银耳莲子羹盛得满满当当，桂圆肉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羹里的莲子是去了芯的？”她含着点心含糊问道。
许清嘉点头应道：“公主细心，去芯的莲子性子温润，配上银耳的清润和桂圆的甘甜，最是养人。”
说着便取过银匙，轻轻搅动碗中羹汤，银耳在匙间舒展成半透明的胶冻状，裹着几粒圆滚滚的桂圆，汤汁清亮得能映出窗边摇曳的烛火。
她舀起一勺递到公主唇边，“慢些喝，小心烫。”
明慧公主微微仰头，温热的羹汤滑入喉咙，银耳的柔滑、莲子的粉糯与桂圆的蜜甜在舌尖层层化开，暖意顺着食道一路暖到心底。
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儿，“姐姐做的羹汤就是好喝，今日我又没吃饱，唉……”
许清嘉看着公主微微嘟起的嘴，眼底却映着烛火的暖光，那点小委屈里藏着几分娇憨。
明明也是个同小月儿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她取过一方素帕轻轻拭去公主唇角的汤汁，柔声道：“公主若是喜欢，往后奴婢得空便常来给您做些新鲜吃食。”
“嗯嗯！”明慧公主一边吃一边点头。
片刻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银匙，“唉……也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都有些想他了。”
说着便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声音也低了几分，“以前每次我没吃饱，父皇都会偷偷让御膳房给我送点心，还会笑着说我是小馋猫，要把御膳房都吃空呢。”
许清嘉微微蹙眉，“陛下还未有苏醒的迹象吗？”
明慧公主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釉碗的边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太医们每日都去瞧，汤药也从未断过，可父皇就是一直都没醒过来，母后亲自侍疾，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撑着脸，“我都许久没看到他了……姐姐，你说父皇如果醒不过来，三哥是不是就会死啊？”
许清嘉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烛光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波澜。
她沉默片刻，抬手轻轻覆上公主微凉的手背，指腹摩挲着那截纤细的腕骨，声音是刻意放柔的温和：“公主莫怕，陛下洪福齐天，定会平安醒转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都当我是小孩子，其实我知道，他们说三哥欲意谋反这才气倒了父皇……”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直接红了眼眶：“姐姐，三哥不会谋反的，他定是被人冤枉了。
他从小就最疼我，每次从封地回来，都会给我带江南的糖画和新奇玩意儿，还会背着父皇偷偷带我去御花园的假山上看星星。
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明慧公主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青釉碗的边缘，溅起细小的水花。
许清嘉心中一紧，连忙取过帕子为她拭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公主，宫中之事向来复杂，许多内情并非我们能窥探全貌。
三殿下素来仁厚，您与他手足情深，自然信他品性纯良。
只是眼下陛下龙体欠安，朝野上下人心浮动，难免会有流言蜚语滋生。
您且放宽心，待陛下康复，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您是金枝玉叶，更要保重自身，莫让担忧伤了脾胃，否则陛下醒来瞧见，定会心疼的。”
明慧公主泪眼婆娑地望着许清嘉，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肯定的力量，“姐姐，你相信我，三哥真的是好人，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
许清嘉指尖微凉，轻轻为公主擦去脸颊的泪痕，烛火在她眼中映出一片沉静的光。
她知道此刻任何空泛的承诺都显得苍白，唯有那份与公主如出一辙的坚信，或许能稍稍慰藉这颗惶恐不安的心。
“公主与三殿是手足同胞，他的为人，您自然最是清楚。
这世上，总有一些声音会被喧嚣掩盖，总有一些真相会暂时蒙尘，但时间如明镜，终究会照出一切。”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笃定，“奴婢虽是宫中人微言轻，却也愿信三殿下品行端正，绝非传言那般不堪。”
像是得到了肯定，明慧公主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懈，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她抽噎着扑进许清嘉怀里，像抓住了溺水时的浮木，哽咽道：“姐姐……他们都不信我，连皇祖母也让我别再提三哥……只有你，只有你愿意信我……”
许清嘉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脊背，鼻尖萦绕着少女发间淡淡的兰花香，心中却如压着千斤巨石。
她的心中何尝不是这般担忧呢，如今连裴砚卿在这宫墙内的那一角都没打听清楚……
不过她记得青轩那日说的话，裴砚卿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番局面。
或许他此时并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身陷囹圄，又或许他的心中一早便是有谋划的。
只有这般想，许清嘉才觉得自己的心里稍稍安定些。
等到明慧公主情绪稍缓，许清嘉才准备收拾食盒。
她一边将瓷盘装进食盒里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公主，您可知那浮屠塔是什么地方？”
闻言，明慧公主随意道：“就是皇宫西边那座白石塔，我听宫人们说是前朝
留下来的旧物，塔身高耸入云，据说有七层呢。
从前我还去那边玩过呢，不过最近母后下了令，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好像是关了什么人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