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辞别，并肩走在雨后的青石板路上，空气中还残留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方才酒炙肉的醇香。
许清嘉拢了拢被风吹起的鬓发，眼角余光瞥见裴砚卿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里面是师公硬塞给他们的几样刚出炉的酥饼，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张传来，带着几分质朴的暖意。
她想起方才在厨房的对话，父亲当年的往事如同一团迷雾，缠绕在心头。
“阿念……”裴砚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雨后空气般的清润。
许清嘉脚步微顿，抬头看向裴砚卿，“你……”
这人怎的忽然唤她小字，除了师公和过世的父亲，就连陶妈妈也没有这般亲昵地叫过她的小字。
裴砚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了？”
许清嘉脸颊微热，瞧见他眼底的促狭，嗔怪道：“故意叫我小字做什么？”
裴砚卿眼尾笑意更深，“方才师公那般嘱咐，我若再唤你许娘子，倒显得生疏了。”
他放慢脚步，指尖擦过路旁沾着雨珠的垂柳，“再说，你我二人可是连‘夫妻’都做过了。”
许清嘉被他说得心头一跳，偏过头去看青石板上的水洼，里面映着两人并肩的影子，她小声嘟囔：“那都是演戏给旁人看的，算不得数。”
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
裴砚卿闻言低笑出声，笑声清越如玉石相击，在这雨后的静谧里格外清晰。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不同你说了。”许清嘉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将身后那道带着笑意的目光甩开。
雨后的石板路有些湿滑，她走得急了些，脚下微微一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
裴砚卿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本就发烫的脸颊更添了几分热度。“小心些。”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扶着她站稳后才缓缓松开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她衣袖上的细腻触感。
许清嘉定了定神，不敢再看他，只低着头小声道了句“多谢”，便又闷头往前走，只是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急切地想要逃离。
二人一路行至瑞福街，许清嘉在街口处换了些百味票。
“走吧，裴大人，我带你去逛一逛这尝鲜会，从南到北的风味几乎都能在这里寻到踪迹。”许清嘉说着，还将手中的票券展示了一番。
裴砚卿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神采，眼底的笑意愈发真切，“好，那便有劳阿念带路了。”他刻意加重了“阿念”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揶揄。
许清嘉嗔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反驳，转身朝着热闹的街口走去。
尝鲜会的喧嚣声随着他们的走近愈发清晰，各色幌子在微风中摇曳，空气中混杂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卤味的醇厚与糖葫芦的酸甜。
许清嘉像只快活的雀儿，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摊位间，不时拿起一串裹着芝麻的糖油果子递到裴砚卿面前，“这个是城南老字号的，外层酥脆内里软糯，你尝尝？”
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方才因信件之事而起的滞涩仿佛被这市井烟火悄然抚平。
裴砚卿接过糖油果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见她这次并未躲闪，只是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他心中那抹笑意便又深沉了几分。
“走，我带你去沈大哥那里，他做的麻辣兔丁滋味一绝！”许清嘉笑着说道。
沈飞云正站在案前麻利地将卤好的兔丁斩块，红油辣子与花椒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四散开来，引得排队的食客频频探头。
见到许清嘉，沈飞云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清嘉妹子来了……这不是那日醉仙楼的那位公子吗？”
闻言，在一旁闲坐的江澈与林声也抬起头来。
江澈先是看向并肩而立的许清嘉与裴砚卿，两人衣袂相携，许清嘉脸上带着逛市集时未散的轻快笑意，鬓边还别着一朵方才在花摊前买的素白茉莉。
而裴砚卿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这般寻常的市井图景，落在江澈眼中却似有千斤重，他喉间微动，终究只是淡声道：“裴公子，又见面了。”
他说的不是醉仙楼那次，而是乞巧节。
裴砚卿目光平静地迎上江澈的视线，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指尖却不着痕迹地往许清嘉身侧挪了半寸，像是怕这街市人多，她会被来往的行人挤到一般。
许清嘉正低头看着沈飞云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兔丁，没注意到几人间暗流涌动的气氛。
林声似乎是察觉到江澈话音里的几分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江澈的胳膊，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转向许清嘉，脸上堆起爽朗的笑：“清嘉妹子，还有裴公子，快坐！”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试图用热闹的气氛冲淡方才那瞬间的凝滞，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掠过裴砚卿扶在许清嘉臂弯处的手。
方才她险些被摊位前探出的木架绊倒时，他便是这样稳稳地扶住她的腰。
这样明显的维护姿态，落在旁人眼里已是昭然若揭。
他的余光瞥向江澈，心中为他的情谊感到些许的惋惜。
许清嘉领着裴砚卿坐下，笑着对正在忙活的沈飞云道：“沈大哥，给我们也来一份麻辣兔丁。”
“好嘞，清嘉妹子，昨日你帮我忙活了一天，今日可要好好尝尝我这改良的兔丁，你还真别说，昨日那位老人家指点了几句之后，我回去琢磨了许久，这回味更足更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舀起一大勺兔丁装进油纸碗，淋上秘制红油，撒上翠绿的葱花与雪白的芝麻，“来，尝尝！”
许清嘉先用竹签挑起一块兔丁递到裴砚卿唇边，“你先尝尝看，这兔丁可是在尝鲜会上大受欢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