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将寝殿里的沉默拉得格外漫长。
苏晓晓攥着锦被的指尖泛白,锦缎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却抵不过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她能感觉到萧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懊恼,唯独没有她潜意识里期待的……哪怕一丝温情。
“昨夜……朕饮多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炸碎了苏晓晓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涩意。
“臣妾明白。”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不过是陛下醉后失仪,臣妾……不会放在心上。”
她说着,便要起身。锦被滑落的瞬间,肩头的红痕暴露在晨光里,像一朵朵刺目的花。她慌忙拢紧衣衫,动作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狼狈。昨夜的温存与混乱还历历在目,此刻却被他一句“饮多了”轻飘飘揭过,仿佛那只是一场不值一提的意外,甚至……是他不愿承认的错误。
萧绝看着她紧绷的脊背,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想说并非全是醉意,想说他并非无意,可话到嘴边,却被那股莫名的烦躁堵了回去。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唯独面对此刻的尴尬与她眼中的疏离,竟有些手足无措。
“李德全。”他转身朝外喊了一声,声音冷硬,像是在掩饰什么,“送宸婉仪回漪澜苑。”
苏晓晓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屈膝行礼:“谢陛下。”
她跟着李德全走出承乾宫时,晨露还挂在阶前的梧桐叶上,冰凉的风拂过脸颊,让她清醒了许多。昨夜的悸动与迷乱褪去,只剩下心口沉甸甸的酸涩。原来在他眼里,那一夜,不过是帝王醉酒后的一场“失仪”。
她算什么?是恰好撞进他视线里的替代品,还是他酒醒后想要抹去的污点?
回到漪澜苑,苏晓晓便遣散了宫人,独自坐在窗前。窗外的石榴树结满了饱满的果实,像极了她此刻沉甸甸的心事。她抬手抚过肩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可想起他方才的眼神,又觉得那温度烫得灼人。
“娘娘,御膳房送来了早膳,是您爱吃的虾饺和冰糖莲子羹。”贴身宫女春桃轻声禀报。
“撤下去吧,我没胃口。”苏晓晓的声音透着疲惫。
从那天起,苏晓晓便称病闭门不出。无论是谁来探望,都只说“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萧绝派来的太医也被她挡在了门外,只让春桃回话说“只是偶感风寒,静养几日便好”。
她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他。
承乾宫里,萧绝对着奏折却频频走神。李德全捧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看着陛下第三次将朱砂点错位置,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陛下,宸婉仪……这都三日了,漪澜苑那边除了领份例,再没传过别的话。”
萧绝握着朱笔的手一顿,墨点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她还在闹脾气?”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奴才不敢妄议,”李德全躬着身,声音放得更轻,“只是……宸婉仪素来不是矫情的性子。女儿家脸皮薄,那晚的事……陛下或许一句软话,便能解了她的心结。”
萧绝没说话,只是将朱笔重重搁在笔山上。他不是没想过。可每次走到漪澜苑门口,都迈不开脚步。他是帝王,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臣子与妃嫔的顺从,让他放低姿态去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女子?他做不到,或者说,拉不下那个脸。
可夜深人静时,脑海里总会闪过她昨夜泛红的眼眶,闪过她今早转身离去时落寞的背影,心头便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他并非后悔。只是……不喜她对自己如此疏离。不喜她将自己关在那座小小的院落里,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拒绝他所有的靠近。
“她……吃了东西吗?”萧绝忽然问,声音有些干涩。
李德全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春桃说,娘娘吃得很少,大多时候都在看书,或是对着窗外出神。”
萧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漪澜苑的方向,那里被茂密的梧桐叶遮挡,只能隐约看到一角飞檐。
“摆驾漪澜苑。”他说。
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应声:“奴才这就去准备!”
萧绝看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或许,李德全说得对。有些事,终究是他失了分寸。一句软话而已,于帝王而言,或许难堪,可若因此失了那个总在不经意间让他心安的身影……似乎更得不偿失。
他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是像对其他妃嫔那样赏赐安抚,还是……用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方式,说一句“抱歉”?
宫道上的玉辇缓缓前行,萧绝坐在里面,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而他不知道的是,漪澜苑的窗前,苏晓晓正望着那棵石榴树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片枯叶,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这场因醉酒而起的风波,显然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