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据点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明灯的光晕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凝重勾勒得更加清晰。
重伤的暗卫被安置在角落,低声呻吟着,伤势较轻的则在影十二的指挥下,沉默地清理着战斗痕迹,包扎伤口,检查兵器。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对未知威胁的警惕和失去同伴的沉痛。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内洞方向。
那里,躺着此次袭击中伤势最重、也最为特殊的一个人——厉战。
厉战依旧昏迷不醒,躺在铺着干净兽皮的角落。
云清辞坐在主座石台上,闭目调息。
他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方才为厉战逼毒疗伤,耗费了他大量本就不充盈的内力和心神。
但他腰背依旧挺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救治并未发生。
短暂的死寂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
负责外围警戒的影五快步走入,他身上也带着伤,脸色凝重,来到石台前,单膝跪地,沉声禀报:“宫主,外围已清理完毕,确认杀手已退,但……留下了追踪印记,此地恐已暴露,不宜久留。”
云清辞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可有活口?”
“属下无能,未能留下。”影五低下头,“对方手段狠辣,见事不可为,皆自绝而亡。”
云清辞并不意外,玄冥宗的作风,他早有领教。
他挥了挥手,影五默默退至一旁。
这时,另一名小队长,影七,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躬身道:“宫主,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内洞方向。
云清辞的目光冷冷扫过他:“讲。”
影七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和担忧:“宫主明鉴!此次袭击,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您来的!而且,对方似乎对我们的藏身之处了如指掌!属下怀疑……有内奸!”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厉战此人,来历不明,偏偏在宫主遇险时出现,又能缓解宫主之毒,此次他虽为救主受伤,但……这未免太过巧合!谁能保证,这不是苦肉之计?目的就是取信于宫主,潜伏在侧,伺机而动?”
他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
周围几名暗卫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闪烁,显然也有同感。
厉战的出现和经历,确实充满了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在如今这步步杀机的环境下,任何一丝不确定性,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内洞入口处,负责照顾厉战的影十二闻言,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只是握着水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清辞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是宁错杀,毋放过?还是……
云清辞端坐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影七说的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名暗卫的脸,将他们的疑虑、担忧、甚至是一丝隐藏的杀意,尽收眼底。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向内洞那片昏暗的光线,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洞穴内静得可怕,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云清辞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的命,是本座从潭边捡回来的。”
一句话,平淡无奇,却让所有暗卫心头一凛。
宫主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更是在宣告一种……所有权。
“他的伤,是为救本座所受。”云清辞继续道,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却字字千钧
“若非他挡下那一击,此刻躺在那里的,或许是本座。”
影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云清辞那冰棱般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至于苦肉计……”云清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
“若玄冥宗舍得用一名身负至阳体质、能缓解‘锁情丝’奇毒的人来做饵,本座倒要佩服他们的魄力。”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影七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疑虑,合乎常理。但,也仅限于此。”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冽的寒意:“记住,该如何用人,如何决断,是本座之事。还轮不到你们来教。”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影七和其他暗卫瞬间冷汗涔涔,齐齐低头:“属下不敢!”
云清辞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平淡,却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厉战之事,到此为止。他的命,既然本座救下了,便由本座掌控。在他偿还清‘代价’之前,他的生死,只能由本座定夺。若再有人妄加非议,或暗中动作……”
他没有说完,但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让所有人心头巨震,噤若寒蝉。
“影十二。”云清辞转向内洞方向。
“属下在!”影十二立刻转身,躬身应道。
“看好他。若他死了,你提头来见。”
“是!属下誓死保住他的性命!”影十二声音铿锵,毫不犹豫。宫主的命令,便是铁律。
云清辞不再言语,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的气息,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暗卫们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散开,各司其职,但空气中那股对厉战的质疑和排斥,却在云清辞强势的干预下,暂时被强行压了下去。
宫主的态度已经明确,厉战的命,现在动不得。
洞穴内恢复了之前的秩序,只是气氛更加凝重。
云清辞独自坐在石台上,看似在调息,心中却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方才那番维护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强势。
他并不完全信任厉战,那些疑点依旧存在。
但当他听到影七要将“内奸”的帽子扣在厉战头上,甚至隐含杀意时,一种极其不悦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这不悦,并非源于对厉战的信任,而是源于一种……领域被侵犯的感觉。
就像一头猛虎,可以随意处置自己捕获的猎物,却绝不容许其他野兽觊觎或指手画脚。
厉战是他捡回来的,是他用药吊着命的,是他“有用”的工具。
就算要杀,也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旁人,没有资格评判,更没有资格处置。
对,就是这样。
云清辞在心中冷冷地告诉自己,试图将方才那瞬间不受控的维护冲动,重新纳入理智的框架内。
他只是不允许别人动自己的东西。
只是奖励一条还算忠心的狗,以确保它下次还能继续挡刀。仅此而已。
至于心底深处那一丝因为厉战重伤濒死而泛起的、陌生的悸动,则被他强行忽略,压入冰封的心湖最底层。
情感萌芽?可笑。
他云清辞,不需要那种无用的东西。
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是冷静的算计,是掌控一切的权力。
厉战,不过是这盘棋中,一枚暂时还有用的棋子罢了。
云清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驱散,重新凝聚心神,引导内力运转,修复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