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熊奔》。” 吴豹子停下来,对陈保柱道,“在熊的舞蹈里,你不但能看到熊的威风,还有它的憨傻以及可爱。”
熊……可爱?
陈保柱从吴豹子舞蹈的动作里,仿佛看到了熊的各种神态。
暴虐的它,愤怒的它。
但它又是可爱的。
它上树吃圆枣子,吃多了醉倒,不会下树,只能自己摔下来。
它吃山梨子从不咬碎,整个吃进去,又整个拉出来。
吴豹子表演完了《熊奔》,忽然两手着地,头向上抬起,五官狰狞,“这是《狼嘶》。”
吴豹子两腿一蹬,身体扑向前。
陈保柱提心吊胆的。
就是好人身上有伤也不经这么折腾啊。
吴爷不听劝……哎!
吴豹子模仿着狼警惕的模样,对着树影撕咬。
靠近陈保柱的时候,吴豹子还做出咬人的动作。
可把陈保柱吓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吴爷是被二驴上了身。
吴豹子模仿的狼突然停下来,耳朵上下移动,充分的展现出狼的机警。
《豹蹿》,表现的是豹子的形态。
左手握拳,收缩到肘窝里。
右手突然伸出,五指钢爪一般地展开。
头慢慢转动,眼睛一瞪,发出惊人的嚎叫。
陈保柱有幸见过远东豹,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豹子的种种姿态。
吴豹子突然变了舞蹈动作。
他模仿着猎狗的姿态。
追逐着猎物。
狩猎归来,高兴地在主人身边跳来跳去。
一会和主人亲热,一会又和同伴蹭蹭。
“这是《狗逐》。” 吴豹子舞蹈着,表现着猎狗扑向猎物时的勇敢姿态。
突然他倒下了。
就在陈保柱以为老猎人是真的摔倒想要搀扶时,他又起身。
然后他就这么不断地一起,一倒。
一倒,一起。
陈保柱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猎狗在换身。” 吴豹子停下动作。
经过刚才的一番舞蹈,他有些微喘。
陈保柱茫然,“换什么身?“
“你何以把换身想象成换命。” 吴豹子慢慢坐回木墩子上,整了整身上被弄乱的褂子,“猎狗在与野兽搏斗时,它们一次次被野兽打翻在地,它们又一次次地爬起来。
它们为了主人搭上性命地战斗,也许这是远古的狩猎之人的美好愿望。
他们希望那些勇敢的猎狗能在死后换命,重新回到主人身边。”
吴豹子端起盛着酒的碗,看向小公狼。
小公狼觉察到老猎人在看它。
它把下巴枕在前爪上,眉眼动了动,鼻子长长地喷出一口气。
这老头说的话,它一句也听不懂。
愁人。
陈保柱却对这话深有感触。
在他收养鬼姑和小公狼之前,他也只把它们当成是一个伴儿。
彼此在一起生活,狩猎,可以更好的活下去。
但是在与它们的相处中,他已经把它们当成了家人。
它们不再只是一只狗,一头狼。
它们是他的家庭成员之一,不可分割。
如果有一天,它们离他而去,他也会希望它们能换身,回到他的身边。
哪怕它们外貌改变,形体不在。
他相信自己也能一眼认出它们来。
“吴爷,你一共养过多少狗,你还记得吗?”
吴豹子喝了口酒,“一共多少……记不住了,但我记得它们的名字,每一只都记得……
以前打猎火器不行,全都要靠着猎狗……清末那会我们在山里打猎,几个人凑成一个猎帮,每人都带两、三条狗。
十几条狗一大群,发现猎物时就会冲上去围攻,汪汪叫着撕咬成一团。
等到猎人赶到时,往往猎物和猎狗都是两败俱伤。
那时狩猎的场面相当惨烈,猎狗只能以多取胜,每次搏斗都有猎狗重伤,或是终生残废……”
(在西藏雅鲁藏布江地区,曾经流传着一个关于猎狗的悲壮故事。
传说有一个猎人带着他的狗群沿着雅鲁藏布江追踪大羚羊。
他最好的一条猎狗发现了一头羚羊。
猎狗边叫边追,羚羊拼命的逃 。
它们从深谷追到了山顶,又从山顶追到了另一座山顶。
最后其他的猎狗都围了上去,猎人也追了过去。
羚羊走投无路,冲上了高耸的山崖。
羚羊猛地一跳,跃进了千米之深的峡谷,落入雅鲁藏布江粉身碎骨了。
猎人这时赶到,他想喝止自己的猎狗。
可是他的命令还没发出前,那条勇敢的猎狗已经在猎人震惊的目光下,飞身跃起。
紧紧跟着那头大羚羊,一起跳入了深深的雅鲁藏布江……
猎狗也许不知道它会粉身碎骨。
它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命。
它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职责。
追踪猎物!
为主人狩猎!
这是它不变的信念,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它的坚定意志。)
陈保柱想到了吴豹子的狼青。
吴爷的二驴恐怕在最后一刻也从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小命。
它不惧死,它只怕自己没有帮到主人。
害怕看到主人失望的眼神。
吴爷的二驴至死,它都应该是幸福的吧。
一生都跟着主人一起狩猎,纵横在山林间。
像风一样自由。
自由的生,自由的死。
……
陈保柱和李黑龙晚上就留在了吴豹子这边过夜。
半夜,在睡梦中,陈保柱似乎听到了文王鼓的声音。
“咚……”
“沙拉沙拉……”
“咚……”
“沙拉沙拉……”
……
早上醒来,李黑龙一个劲的挠着后脑勺,问陈保柱,“昨晚总有人在叫俺,吵的俺都没睡好。”
陈保柱:“你还能没睡好?你那呼噜打的都快把地仓子的顶盖都掀了。”
“不能,吴爷的呼噜声比俺的响。”
陈保柱:“……”
这话倒是不假。
还有白爷也是一样,他的呼噜声也跟炸雷似的。
两人起来用水抹了把脸,出门就见吴豹子已经生好了火,在煮早饭了。
陈保柱连忙上前帮忙煮饭。
吴豹子幽幽道,“吃完饭你们陪我去个地方,有人给我留了两只小狗,我要去看一看。”
陈保柱目光落在吴豹子的胸口位置。
那里露出一点血迹。
估计是昨晚老头子跳舞,把伤口抻开了。
“要……我们背你去吗?” 陈保柱小心地问。
“滚蛋!老子没残废,才不用你们背呢!” 吴豹子抓起一小块木头打过来。
陈保柱没有防备,木头咚地打中他的头。
陈保柱假装晕倒,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小公狼不知从哪冲过来,把陈保柱护在身下。
“呜呜呜呜……”
它冲着吴豹子龇牙,凶相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