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那双凤眸里已是一片骇人的血红,仿佛有岩浆在眼底翻滚。
他慢慢站起身,玄色大氅在骤然加剧的夜风中猎猎作响,衣摆扫过石阶,带起细碎的雪沫。
楚忠。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而出:你还有何话说?
老管家瘫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十指早已扭曲变形,像枯死的树枝。
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洁白的里衣,在身周洇开深色的污迹。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濒死的恐惧。
拖过来。楚洛书下令,声音平静得可怕。
两名暗卫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楚忠,像拖死狗般将他拖到廊前石阶下。
楚洛书俯身,拾起那柄沾着暗红血渍的铁锤,锤头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这一锤……他轻声道,仿佛在耳语:为我父亲识人不清。
铁锤带着风声落下,精准地砸在楚忠左膝。
一声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楚忠浑身剧烈抽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这一锤,为他待你如手足。楚洛书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着锤柄的手指关节已捏得发白。
右膝应声而碎,楚忠的惨叫戛然而止,彻底昏死过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泼醒。
一桶刺骨的冰水当头浇下,楚忠在剧痛中惊醒,对上楚洛书那双血红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最后这一锤……楚洛书缓缓举起铁锤,声音淬着冰:为他死不得瞑目。
锤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下,头骨碎裂的闷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红白之物飞溅,有几滴溅在楚洛书的靴面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楚云舒尖叫一声捂住眼睛,整个人缩进椅子里瑟瑟发抖。
楚闻溪猛地站起,脸色惨白如纸,扶着椅背的手指微微颤抖。
楚洛书扔开铁锤,任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晕开点点猩红。
他转向顾倩莲。
那妇人早已吓傻,裤裆湿透,骚臭味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在院中弥漫。
她像筛糠般抖着,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个字。
至于你……楚洛书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更可怖,眼底却是一片荒芜:我不会让你死得这般痛快。
他招手唤来暗卫首领,低声吩咐几句。
暗卫领命,取出一个漆黑的瓷瓶,捏开顾倩莲的嘴强行灌了进去。
这是西域奇毒百日枯楚洛书冷眼看着她惊恐挣扎,声音像毒蛇吐信:每日发作三次,如万蚁噬心。百日之后,五脏溃烂而亡。
他俯视着瘫软在地的妇人,字字诛心:我要你活着,日日忏悔,夜夜哀嚎。等到了地下,亲自向我父亲谢罪。
处理完两人,楚洛书转身看向弟妹。
楚云舒仍在发抖,楚闻溪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都看清楚了吗?楚洛书声音里带着彻骨的疲惫,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审判耗尽了他全部力气:这就是侯府的真相。
他走到院中那棵老梅树下,仰头看枝头残雪。
月光透过光秃的枝桠,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影,明明灭灭。
父亲死得冤。他轻声道,像说给弟妹,又像说给自己听。
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这仇,才刚刚开始。
暗卫悄无声息地清理现场,熟练地将尸体用草席包裹,撒上化尸粉,冲洗青石板上的血污。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庭院已恢复整洁,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有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证明着这个夜晚的残酷。
楚洛书独自站在梅树下,许久未动。
雪花又开始飘落,轻轻覆上他的肩头,像是天地为这场血腥复仇披上的素缟。
大哥...楚云舒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哭腔。
楚洛书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如同这棵在风雪中伫立百年的老梅。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覆盖着庭院里最后的血迹。楚洛书站在梅树下,玄色大氅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大哥..……”楚云舒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回去吧?
楚洛书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棵老梅树上,仿佛在透过斑驳的树皮,看向某个遥远的过去。
闻溪!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去查查,当年郑氏遣顾倩莲出府时,可有什么异常。
楚闻溪微微一怔:二婶不是已经...
死了的人,不代表她生前做的事就没人知道了。楚洛书终于转过身,雪花在他睫毛上凝结成霜:一个姨娘,在侯府后院私会管家?郑氏当年作为当家主母,难道就真的一无所知?
他缓步走回廊下,靴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经过楚云舒身边时,他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
吓到了?
楚云舒红着眼圈点头,又急忙摇头。
想起前世楚云舒的下场,楚洛书难得露出一丝疲惫的笑:以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你是武宁侯府的小姐,总要学会面对。
他转向楚闻溪,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已被温沉之色悄然取代,仿佛从未掀起过波澜。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探询:“闻溪,今日一事,你会不会觉得兄长处理太过了?”
楚闻溪心头方才落定的惊悸,又被这句话轻轻拨动。
他望着眼前这个自幼敬重依赖的长兄,一时无言。
楚洛书今日所展现的冷静、果决,乃至那隐匿于暗处的力量,皆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指摘什么。
他垂眸低声答道:“兄长行事,定有兄长的道理,闻溪不敢置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楚洛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沉凝,似有千钧之重:“从前我总想着你和舒儿年纪尚小,许多阴暗之事不愿让你们沾染半分。”
“可今日之事,关乎父亲死亡的真相。”他声音渐冷,如寒霜骤降:“我不能继续让你们活在别人编织的假象里。你们也该明白,这世间并非一味忍让、不争不抢,就能换来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