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这苏婉不去别处,偏偏精准地找到他这“称病静养”的侯府庶子?是走投无路的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将这份“机缘”送到他面前?
楚洛书目光微凝,看向院外,那几个追赶的婆子已畏缩不敢上前,却并未离去,显然在观望。
更远处,一株古松之后,似有一片灰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是寂空?
楚洛书的心猛地一沉。
这护国寺,果然并非真正的世外桃源,风波,已然追至眼前,甚至可能,他早已入了他人之局。
他略一沉吟,对地上的苏婉道:“苏姑娘,你且先起来。冤情之事,自有朝廷法度。我一介闲散之人,无权过问刑狱。楚枫,送苏姑娘出去,告知寺中执事,好生安置,勿要再让人惊扰了佛门清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答应,也未完全拒绝,更将皮球踢给了护国寺本身。
苏婉还要再哭求,楚枫已上前一步,客气却不容抗拒地请她起身。林景轩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低声道:“楚大哥,你这招太极打得妙啊。”
楚洛书却笑不出来,他目光再次扫向那古松之后,那里已空无一人。
当夜,楚枫悄无声息地返回院落。
“公子,查清了。那苏婉确是苏明远之女。但有趣的是,指使婆子追赶她、并将她逼向您这边的人,手法粗糙,像是故意做给您看的……”
楚枫顿了顿:“顺着这条线摸下去,隐约指向……二房夫人娘家的一个旁支管事。”
楚洛书指尖轻点桌面:“二房?白沐庭倒了,这是又搭上什么新主子了?他们这是试探,还是想借刀杀人,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惹一身骚?”
“更像试探,看公子您是否会插手,以及……有多大能量。”
试探?呵……武宁侯府上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房倒了,难道二房还能存在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真是可笑!
“继续盯着。还有……”楚洛书顿了顿:“今日午后,寂空法师是否曾在附近?”
楚枫愣了一下,摇头:“小的特意问过藏经阁洒扫的小沙弥,寂空法师今日午后一直在藏经阁顶层翻阅古籍,未曾离开。 公子可是看到了什么?”
“无事。”楚洛书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思。不是他?那会是谁在暗中观察?那股神秘的第三方势力,难道也已渗透至此?
护国寺的水,远比想象得更深。
次日清晨,楚洛书一如往常前往莲池边散步,却见寂空法师早已伫立池畔,望着水中游鱼,神情静默。
楚洛书走上前,合十一礼:“法师早啊。”
沈星然回礼,目光掠过楚洛书,淡然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施主昨夜睡得可安稳?”
楚洛书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劳法师挂心,一夜无梦。”
沈星然唇角微扬,似有一丝极淡的了然,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楚洛书望着他的背影,愈发肯定,这位寂空法师,即便不是布局之人,也定然知晓些什么。他那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就在楚洛书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时,一名小沙弥匆匆跑来,递上一封密信:“楚施主,刚有人送到寺门,指名要交予您。”
楚洛书拆开信,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微微一变。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京中急变,二皇子遇刺重伤,陛下震怒,疑与侯府有关。速归。”
信纸末尾,画着一枚极其隐晦的、只有他和他真正心腹才懂的暗记。
风雨,已骤然压城。他这避风港,瞬间成了旋涡中心。
楚洛书手里紧紧握着那薄薄的信笺,拿出随身的火折子将其点燃,眼看着信纸在眼前化作飞灰,他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二皇子遇刺?重伤?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兀,也太过蹊跷。
投毒案前两人曾针锋相对,下一刻就成了遇刺的目标?
是苦肉计,还是真有人按捺不住,要在这浑水里再插一刀?
而陛下疑与侯府有关……这“疑”字,才是真正的杀招。
无需证据,只需猜疑,便足以将武宁侯府,尤其是他这位刚拒了皇家婚事、称病离京的庶子,推向风口浪尖。
“楚枫。”他声音低沉。
“公子。”楚枫就立在他身后几步处,神情凝重,显然也知晓了消息。
“备车,即刻回京。”楚洛书命令简洁:“通知我们的人,所有探查暂停,全部转入蛰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动作。另外,让京里想办法查清,二皇子遇刺的详情,以及‘疑与侯府有关’这话,究竟是从哪个口子里冒出来的。”
“是!”
楚枫领命要走,又听见楚洛书道:“还有,盯着闻溪和云舒那边,多派些人守着,不得有任何差池。”
楚枫走后,楚洛书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静谧的莲池,远处的钟声依旧悠扬,却再也无法让人心境平和。
这护国寺,他终究是待不住了。
有人,已经不耐烦他躲在这里“静养”,非要逼他回到那刀光剑影之中。
回禅院的路上,恰逢沈星然从藏经阁方向走来。两人迎面相遇。
楚洛书停下脚步,合十一礼:“寂空法师。”
他的语调悠长,绵绵得好似不是在叫一个和尚。
沈星然看着他,目光依旧平静通透,仿佛能穿透他此刻故作镇定的表象:“施主行色匆匆,心湖已起波澜。”
楚洛书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峭:“风雨欲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法师前日所言‘风起于青萍之末’,如今看来,竟是谶语。”
沈星然手持佛珠,淡淡道:“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事来心始现,事去心随空。施主既知风雨欲来,何必让风雨先乱了方寸?”
楚洛书眸光微动,深深看了他一眼:“多谢法师点拨。告辞。”
他回到禅院,简单收拾后,便带着楚枫和林景轩快步下山。马车早已备好,疾驰向京城方向。
车内,楚洛书闭目养神,脑中飞速盘算。二皇子遇刺,无论真假,都是搅动全局的一步险棋。皇帝的反应是关键。
那“疑与侯府有关”的种子一旦种下,武宁侯府便成了众矢之的。
二房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趁火打劫,还是被人当枪使?还有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