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书的声音清淡,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线索不是指向城南‘永盛’粮行么?去,‘帮’他一把。让京兆尹的刘大人‘偶然’查到,二老爷的心腹前几日刚与粮行的张掌柜吃过酒。记住,要做得像是刘大人自己手下得力,偶然发现的线索。”
楚枫心领神会,立刻领命而去。
这步棋,一石二鸟。
既将外部的危机引向二房,让他们疲于应付,无暇他顾,又能让二房在情急之下,主动去“撇清”,而慌乱中的动作,最容易留下破绽。
棋局已布,东风渐起。
次日,京兆尹府衙后堂。
周鸣看着手下“偶然”查获的、来自永盛粮行账房私下记录的“礼单”,其中赫然有武宁侯府二爷楚恒门下管事的名帖和一笔不小的“节敬”,再联想昨日那 若有若无的“风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漕粮沉船,干系重大,若真与侯府子弟有牵连……
他捻着胡须,在堂内踱步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来人!先将永盛粮行张掌柜秘密收监,严加审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另外……去查一查武宁侯府二爷近日动向,要隐秘!”
这消息虽未公开,却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入某些人的耳中。
二房,楚恒书房内。
“老爷,不好了!永盛粮行的钱掌柜昨夜被京兆尹的人秘密带走了!”心腹管家声音急促,面色惶惶。
楚恒正用着早膳,闻言手中的玉箸“啪”地一声落在桌上。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什么?!为何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此次行动极为隐秘,我们安插的人也是刚刚才递出消息……老爷,钱掌柜知道我们不少事,万一他扛不住……”
郑瑛莲也被惊动,从内室快步走出,听到此言,心直往下沉。
她急声道:“慌什么!立刻去查,京兆尹到底掌握了多少!当务之急,是立刻斩断所有明面上的联系!”
夫妻二人此刻前所未有地同心。
“我名下那些与永盛有往来账目的铺面、田庄,立刻找人过户、转手,做得干净利落些!”楚恒压着惊惶,快速吩咐:“还有,那个经常与钱掌柜接头的管事,给他一笔钱,让他立刻离京,永远别再回来!”
“府里那些可能经手过此事的下人,我来处理。”郑瑛莲眼神锐利,语气果决:“该打发的打发,该封口的封口,万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记住,从现在起,我们与永盛粮行,与那钱掌柜,毫无瓜葛!无论谁问起,都是一概不知!”
静和院瞬间陷入一片忙乱,所有人都在为“撇清”而奔走,企图将可能燃起的火苗彻底扑灭在自己院内。
而的另一头的临溪阁,却仿佛另一个世界。
楚洛书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楚枫低声道:“少爷,二房那边已经开始清理产业,打发知情的下人了。动作很快。”
楚洛书轻轻吹开茶盏中的浮沫,神色平静无波:“他们自然要快。我们只需……确保一些关键的‘线索’,不会被他们抹得那么彻底。”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帮’二叔一把。他那个心腹管事不是要‘送’出京么?‘帮’他制造点意外,比如‘恰好’遗落一件带有侯府标记的旧物,或者‘恰好’被巡城的官兵盘问耽搁。还有,郑氏打发出去的那些知情人里,挑一两个最可能心怀怨愤的,给他们指条‘暗路’,若想活命或得些银钱,该去找谁‘说真话’。”
他要的不是二房立刻被定罪,而是要让这潭水越来越浑,让二房的“撇清”举动本身,变成欲盖弥彰的证据。同时,他也要将自己彻底隐藏在幕后。
“另外……”楚洛书放下茶盏,语气不容置疑:“让我们所有明面上与二房有过从甚密往来的人或产业,即刻起彻底断绝联系,账目清理干净,近期一律深居简出。大房,必须比二房更‘干净’,更像对此一无所知、深受其害的苦主。”
“是,少爷,小的明白,保证不留痕迹。”楚枫领命,悄然出去吩咐自己人办事。
楚洛书踱至窗边,院中积水未干,倒映着依旧阴沉的天色。
侯府之内,两房人都在紧急“撇清”,动作相似,目的却截然不同。
二房是惊慌失措的毁灭证据,企图掩盖罪恶,而大房,则是在冷静地铺设舞台,引导着对手在慌乱中自己走向预设的结局。
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武宁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天色依旧阴沉,积水倒映着铅灰色的云,将整个武宁侯府笼罩在一片窒息的寂静里。
二房的慌乱并未持续太久,楚恒毕竟是官场沉浮多年的人物,最初的惊惶过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郑瑛莲更是迅速恢复了往日精明的神色,指挥若定,一道道指令从书房发出,试图将那可能烧身的火线彻底掐灭。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一双冷静的眼睛正透过临溪阁的窗棂,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楚洛书指节轻叩窗沿,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冷嘲。
“楚枫。”
“少爷。”
“二叔动作不慢,可惜……方向错了。”楚洛书声音平淡:“他以为堵住京兆尹的路便万事大吉。却忘了,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的衙门。”
他转过身,眸光幽深:“周先生那边,有动静了么?”
“尚未。都察院的门,不是那么容易敲开的,那位张晓瑜张大人行事向来谨慎,必会核实。”楚枫低声回道:“但我们埋在御史台那条线刚刚递来消息,说张大人近两日闭门谢客,只与一两个心腹师爷密谈。”
“很好。”楚洛书颔首:“火已经递过去了,何时点燃,如何点燃,交给张大人这等老刑名判断,远比我们亲自操刀更为致命。我们要做的,是让这把火烧起来时,二房毫无退路,且看起来……与我们大房毫无干系。”
这种脏东西,只要撇得足够干净,便不怕他能如何翻起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