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金门市,早晨总是有大雾。当地人管这雾叫“卡尔”,它把金门大桥的塔尖和科伊特塔都盖住了。不过金州阳光厉害,上午十点左右总能穿透云层,把联合广场的棕榈树叶子照得金绿,地上的湿气也蒸发了。
沈砚、郑宏毅、高远三人的“语言学校体验周”就这么开始了。这所叫“bay Area Language Institute”的学校在市中心一栋很旧的办公楼三层,电梯运行时嘎吱作响。这里更像是一个给国际游客提供合法停留身份和文化缓冲的驿站。前台堆着各种宣传册,从恶魔岛巡游到打折餐厅什么都有。
注册手续很简单。填个表,做个简单的口语对话测试,然后就被分班。沈砚、郑宏毅、高远不出所料的被分进了同一个中级班。教室不大,白墙有些掉漆,桌椅摆成U型方便讨论,空气里有咖啡味和各种奇怪的口音。
班里二十来人,就像个小型联合国。老师是叫Sarah的年轻女孩,来自中西部,笑容很灿烂,穿着印有“ALohA”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匡威。她的教学方式非常放松,核心就是:别怕犯错,张嘴说。
“okay everyone, let’s warm up! today’s topic: Your most‘San Francisco’ moment so far. And try to use those adjectives we learned yesterday—breathtaking, overwhelming, quirky, you name it!”Sarah盘腿坐在讲桌上,很有活力。
课堂气氛活跃又有点乱。来自平安京的美奈子总是微微躬着身,说话声音很小,她形容在金门大桥看到的雾是“so… so breathtaking and a little bit… mysterious?”;来自山海嘉年华的迭戈则非常热情,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在渔人码头看到的海狮:“they are huge! Amazing! And so loud, man! It’s overwhelming but in a good way!”;还有几个莱茵联邦和艺术之邦的学生,就比较冷静,用词准确但没那么热情。
沈砚的英语水平在这里显得很好。高远结结巴巴的描述九曲花街是“the road is… is… turning around and around, very… very… curly and scary to drive”,郑宏毅努力的用“the prison island is… is… famous but I don’t want to go there”来表达对恶魔岛的看法时,沈砚已经能用流畅的腔调描述叮当车体验了:“Riding the cable car feels like being part of the city’s pulse. It’s quirky, a bit rickety, but the views it offers are absolutely worth the wait and the wind.”
Sarah惊讶的睁大眼睛,夸奖道:“wow, Yan!‘city’s pulse’? that’s incredibly poetic! And your accent is pretty good! have you lived abroad before?”
“No, just from tV shows.”沈砚简单的回答,没多解释。
课间十五分钟,大家会挤进小小的休息区,那里有免费但味道不怎么样的速溶咖啡和立顿茶包。迭戈会热情的跟每个人分享手机里的狂欢节视频,美奈子则会从便当袋里拿出包装好看的点心,害羞的分给大家。一个叫Klara的莱茵联邦女生会认真的和大家讨论金门市的公交系统效率。沈砚多数时候靠在一旁,安静的喝着黑咖啡,听着这嘈杂的声音,偶尔被问到华夏的问题,才会简单的回答几句,比如长城很长,燕北烤鸭好吃。这种环境对他来说像是一个观察各种人的机会,也是为了让b类签证合规。
这周的课程只上半天,九点到中午一点结束。下午他们就有了很多时间去探索。他们不再只去游客多的景点,而是拿着muni公交周票,像本地人一样坐上巴士闲逛。
他们偶然逛到了嬉皮区,街道两旁是彩色的涂tA墙和复古服饰店,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药味。穿着波西米亚长裙、打了鼻钉的年轻人懒洋洋的坐在门口台阶上晒太阳。
“这地儿…挺酷啊。”郑宏毅看着一家店里挂的扎染t恤和皮马甲说。
“嗯,六十年代‘爱之夏’运动的中心。”沈砚看着路口的壁画,补充了一句从旅游指南上看来的信息。
他们去了卡斯楚区,看到了到处都是的彩虹旗和手牵手的同性情侣,感受着这座城市很有名的包容。高远显得有些拘谨,眼睛不知该往哪看,沈砚则依旧面色平静,只是默默观察。
他们还花了一个下午,坐在金门公园的平安京茶园里,看池塘里的锦鲤,喝了一壶有点贵的抹茶,享受了一会儿安静。
周五下课前,Sarah拍着手宣布:“Alright my global citizens, weekend is here! Anyone has exciting plans to share? don’t say‘homework’!”
迭戈第一个跳起来:“I’m going to a Samba night in the mission! Gonna dance till dawn!”
美奈子小声说:“I plan to visit the Legion of honor museum… it has many Rodin’s sculptures.”
轮到沈砚他们,郑宏毅抢着说,语气有点炫耀:“we’re renting a car! Going to Napa Valley! the wine place!”
班里同学都挺羡慕。Sarah笑着说:“Awesome! designated driver, remember! No drinking and driving!”
周六清晨,天空是经典的金州蓝。他们提前在hertz官网预订了一辆红色的骏马跑车,在联合广场附近等着他们。是郑宏毅坚持要租骏马,他认为这才能体验真正的联邦精神。
提车又考验了沈砚的英语。柜台后的拉丁裔大叔看着订单,又抬头看了看这三个很年轻的亚洲男孩,挑了挑眉:“You guys know there’s an underage driver fee, right? And for a mustang… it’s not cheap.”
“Yes, we are aware.”沈砚平静的回答,递上护照、华夏驾照、驾照英文翻译件和母亲那张额度很高的VISA信用卡。
大叔办好手续,刷了预授权,把钥匙和文件递出来:“Alright. Full coverage insurance. have fun, and be careful. that car has more power than you might be used to.”
坐进车里,低矮的座椅、有肌肉感的内饰,还有方向盘中央的银色骏马标志,都让郑宏毅兴奋的吹了声口哨。“牛逼!太帅了,这才叫车!”
沈砚调整着座椅和后视镜。他国内驾照拿了一年多,但没怎么开过车,更别说在国外开一辆大马力后驱车。沈砚手心微微出汗,但脸上看不出什么。他拿出水果4S,打开狗狗地图,输入第一个目的地罗伯特蒙大维酒庄,然后把手机卡在手机架上。
“导航开始了。”沈砚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冷静,“都系好安全带。”他深吸一口气,拧动钥匙,V8发动机启动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震动传遍全身。
车开上市区高速101号公路,周末早上车不算多。沈砚全神贯注的开着车,熟悉路标和出口。郑宏毅在捣鼓收音机,突然,一阵很有特点的放克前奏和口哨声响起——Robin thicke那首在2013年夏天很火但有争议的《blurred Lines》。
“hey, hey, hey!”郑宏毅和高远立刻跟着节奏晃动起来。
接着电台又放了daft punk的《Get Lucky》。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空调吹着凉风,开阔的公路在眼前延伸。两侧是加州特有的地貌——被晒成金黄色的丘陵和绿色的树丛,还有大片整齐的葡萄园。开车的自由、旅行的快乐,配上音乐,感觉好极了。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下高速,转入29号公路,正式进入纳帕谷。空气中的感觉马上变了,一种悠闲富裕的度假感觉弥漫开来。路两旁是起伏的绿色葡萄园,非常整齐。远处是轮廓柔和的丘陵,各种设计好看的酒庄建筑散落在其中,从石头城堡到玻璃钢结构的现代建筑都有。路旁的指示牌上都是些大名鼎鼎的牌子:opus one, Stag’s Leap wine cellars, domaine chandon…
罗伯特蒙大维酒庄是纳帕谷的奠基者之一,建筑是热情之邦传教站风格,土黄色的外墙,长长的拱形回廊,看起来很安静,像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停好车,走进游客中心,立刻有穿着polo衫的工作人员上前问候。他们提前预定了最早的一场导览。
导游是一位叫mark的中年白人,很懂行,说话也很有意思。他带着十五人的小团,先穿过一片展示葡萄品种的园地,讲解赤霞珠、霞多丽、黑皮诺的特点,以及纳帕谷的风土如何影响葡萄风味。接着进入巨大的发酵车间,里面都是不锈钢发酵罐,空气里是浓烈的果酸发酵味。最后是阴凉的地下酒窖,一排排巨大的法国橡木桶静静躺着,散发着橡木和酒的香气。
“Now, the moment you’ve all been waiting for—the tasting!”mark微笑着说,把大家带到一个装修很好的品酒室,长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排高脚杯。
然而,工作人员核对年龄时,问题来了。得知他们三人都没满21岁,一位女经理露出抱歉但坚决的笑容:“I’m so sorry, gentlemen. california state law is very strict. we cannot serve any alcohol to anyone under 21, no exceptions. It’s a liability issue.”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mark赶紧打圆场:“but! we have something almost as good! our own non-alcoholic grape juice, made from the same premium grapes you just learned about. It’s delicious!”
于是,在周围成年游客有点同情或想笑的目光中,他们三人面前摆上了同样漂亮的高脚杯,里面是深紫红色的葡萄汁。味道确实很浓,不是超市里能买到的普通果汁。郑宏毅和高远有点尴尬,只能端着葡萄汁,看着别人晃杯、闻香、喝酒。沈砚倒是很平静,他甚至觉得这顶级葡萄汁挺好喝的,认真的小口品尝,想分辨出不同品种的风味,虽然喝到嘴里都是甜的。
离开品酒室,他们在酒庄的拱廊下散步,在草坪上坐了一会儿。远处是起伏的葡萄园,景色很好看,又安静又开阔。他们用葡萄汁代替葡萄酒,碰杯合影。
之后,他们开车沿着29号公路慢慢走,又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没那么大但很舒服的家庭式酒庄停下。这家酒庄以有机种植闻名。他们在这里参加了一个更轻松的导览,最后同样是品尝美味的有机葡萄汁。这次没有其他游客,庄主的女儿还和他们聊了会儿天,气氛很愉快。
午后,肚子饿了。他们开车去纳帕小镇吃午饭。小镇中心很安静,主街两旁是修复过的老建筑,开着画廊、精品店和餐厅。他们没去正式的法式餐厅,选了一家看起来人挺多的美式小馆“the Norman”,在临街的露天座位坐下。
金州阳光洒在遮阳伞上。他们点了经典的金州汉堡、凯撒沙拉和堆成小山的炸薯条。食物分量很大,味道不错,汉堡肉饼汁水很多。喝着冰可乐,看着街上悠闲的游客和遛狗的老人,吹着微风,感觉特别舒服和满足。
饭后,他们又在镇上随便逛了逛。走进一家大型纪念品店,里面从印着“Napa Valley”的t恤、帽子,到各种小玩意应有尽有。郑宏毅和高远买了几件t恤和棒球帽,沈砚则选了两瓶包装好看的无酒精起泡葡萄汁,准备带回去作纪念。
下午的阳光依旧热烈,但兴奋劲过去了,大家都累了。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安静了很多。郑宏毅在副驾驶上睡着了,高远也在后排睡着了。沈砚专心的开着车,车载音响调低了音量,放着Norah Jones的《don‘t Know why》。夕阳把天边染成了金红色和紫色,特别美。
虽然没喝酒,但金州的阳光、车里的音乐、好喝的果汁和好吃的汉堡,也让这次旅行充满了快乐。语言学校和纳帕谷之旅,成了他们这个夏天里一段轻松又开心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