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擂台边,掌心还残留着钢丝回缩时的摩擦感。右眼泪痣又热了一下,像有根针在轻轻扎。他没抬头看贵宾席,只是把臂甲往下拉了半寸,遮住手腕内侧渗血的划痕。
掌声还在响,有人喊他的名字,也有人冷笑。他不在乎这些。他只关心刚才那个白袍人去了哪里。
林清雪没走远。她站在青阳宗席位旁边,银边长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没看别人,也没鼓掌,就那样站着,像一尊雪山雕出来的影子。
陈默朝她走去。
走到一半,听见有人嘀咕:“陈师兄这是要追咱们宗门第一天才?”
周围立刻笑起来。
陈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那人立马闭嘴,低头假装整理腰带。
他继续往前走,到林清雪面前站定。
“你刚才那句‘该死的有效’,是夸我还是损我?”他问。
林清雪侧过头看他一眼,嘴角动了一下:“能赢的招,都不算丢人。”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给我的战斗点评?”
“不是点评,是事实。”
“行吧,事实派。”陈默笑了,“那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一直在用最基础的动作?”
“当然。”她点头,“崩山劲、断流劲、裂地……你把所有招式拆开了用,打乱节奏。别人以为你在拼命,其实你在等机会。”
“聪明。”
“也不全是聪明。你怕死。”
陈默一愣,随即笑出声:“没错,我特别怕死。”
“所以你才会把基础拳法改得面目全非。”
“活下来的方法,哪管它雅不雅。”
“但你能改,说明你懂。”林清雪看着他,“很多人练一辈子武,也只是照着书比划。你不一样。”
“你不也一样?”陈默反问,“寒玉宫的功法那么难练,为什么不选个简单的?反正也能混日子。”
林清雪沉默了几秒。
“快的路,往往走不远。”她说。
两人对视了一瞬,谁都没再说话。可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连上了。
远处传来通报声,下一场比赛要开始了。人群开始移动,有人往擂台挤,有人去换位置。
一个弟子从旁边经过,小声说:“他们俩站一块儿,还挺配的。”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结出一圈霜纹,那人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林清雪没看他,仿佛什么都没做。
陈默却笑出了声:“追不上,但我可以跟她学点正经东西。”
他转向林清雪:“比如你怎么看‘力竭之后再爆发’这种打法?”
林清雪眸光一闪:“你是说王猛?”
“嗯。他前面猛攻,我以为他要靠体力压死我。结果最后那一击,反而更重。”
“因为他找到了节奏锚点。”
“节奏锚点?”
“就是战斗中的固定节点。”她抬起手,指尖凝出一朵冰花,“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落地,都是节奏的一部分。高手会隐藏自己的节点,而蠢人会暴露。”
“王猛的节点是第三步?”
“第六次呼气。”
陈默恍然大悟:“所以他前面猛攻,是在逼你适应他的节奏,然后突然打破,让你反应不过来?”
“对。”
“这不就是心理战?”
“是武道。”
“武道不就是最大的心理战?”
林清雪看了他一眼,没反驳。
“那你有没有自己的节奏锚点?”陈默问。
“有。”
“能告诉我吗?”
“告诉你,你就知道怎么破了。”
“那我换个问题——你会不会故意暴露假的锚点?”
林清雪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你挺烦的。”
“烦人的问题才能挖出真东西。”陈默摊手,“我这人就这样,不死磕到底不舒服。”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忽然问,“有些人根本不需要锚点?”
“什么意思?”
“真正的强者,没有固定节奏。”
“就像风?”
“像雪。”
“下雪也有规律啊。”
“可你抓不住。”
陈默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说:“你这套理论,能不能教给我?”
林清雪淡淡道:“你想学,就得先破掉现在的打法。”
“怎么说?”
“你现在每一招都在算。”
“不算怎么赢?”
“算太多,就会慢。”
“我不怕慢,我怕死。”
“可你已经不怕死了。”她看着他,“你上一场对慕容枫,肘击之后立刻扯钢丝,那是搏命的打法。你早就不是单纯为了赢,是为了杀。”
陈默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一击,他确实用了七成力。如果慕容枫没躲开,那只手会直接废掉。
他不想杀人,但他必须让人记住——惹他不好受。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不够强。”
林清雪看着他,目光第一次有了温度。
“那就别只靠脑子。”她说,“你也得相信身体。”
“怎么信?”
“练到不用想的时候。”
“得多狠?”
“狠到疼都成了习惯。”
两人安静下来。
风从广场东侧吹过来,带着山外树林的味道。远处擂台上,新一场比赛已经开始,喝彩声此起彼伏。
可他们这边像被隔开了。
一个弟子端着茶盘路过,不小心撞到柱子,茶水洒了一地。他慌忙道歉,低头收拾。
没人注意他袖口露出的一角白布。
陈默眼角余光扫过,手指微动。
他摸了下臂甲机关,确认钢丝还能弹出三寸。
“你刚才提醒我慕容枫的事,”他忽然说,“为什么?”
林清雪抬眼:“你不该输在这种地方。”
“可我们不算熟吧?”
“但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点不一样?”
“你不是为了出风头才打架的。”
陈默笑了:“我要是为了出风头,早上去街头卖艺了。”
“你还真适合。”
“要不咱俩组个杂耍团?你放冰,我甩钢丝。”
“观众还没看完就冻僵了。”
“那改成暖场表演。”
她难得地轻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像冰珠落在铜盘上。
陈默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场交流会也没那么糟。
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盯那些危险的东西。
贵宾席方向传来一丝凉意。
他猛地转头。
白袍人不见了。只有栏杆上搭着一把鎏金折扇,扇面映着阳光,一闪即逝。
陈默瞳孔一缩。
“怎么了?”林清雪察觉异样。
他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快要开始了。”
林清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眉头微蹙。
片刻后,她开口:“若你真想走得远,单靠小聪明不够。”
“那靠什么?”
“靠愿意同行的人。”
风掠过广场,吹动她的发丝,也掀起他衣角。
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再说话。
远处擂台上,一名选手被踢下台,砸翻了旗架。
尘土扬起时,陈默右手缓缓握紧。
臂甲内侧,钢丝机关发出轻微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