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只是要从沈晏礼身边抢走他的人,更是要一步步夺走他的一切。
她要将他从过去中剥离,一点点重塑成只属于她的人。
可一出院门,稚鱼脸上那副温顺谦卑的模样,瞬间如冰裂般碎得干干净净。
阳光落在她眉梢,照出一抹冷意。
她低头,目光落在手中托盘里那碗凉透的燕窝上。
将托盘递给身边的丫鬟小桃,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去小厨房,把这碗燕窝热一热,加点冰糖,重新煨得浓稠些。再把点心摆整齐些,挑几样精致的,一并送去长公子的书房。”
小桃愣了一下,手一抖,险些没端稳托盘,声音都变了调。
“姑娘!这……这是夫人吃剩的啊!连您都没动过一口,怎么能……怎么能送给公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我知道。”
稚鱼淡淡地打断她。
“正因是她吃剩的,才必须送去。”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就说,我感念夫人厚赐,不敢独享,特与公子分食,聊表心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争不抢,却也懂得感恩识礼。”
沈晏礼已经好几天没踏进东厢房了。
不是忙,不是公务繁重,而是刻意避而不见。
他曾日日归来,哪怕不言语,也会坐在窗前看她绣花,听她念一段书信。
可如今,连那一缕熟悉的脚步声都消了踪影。
他似乎真没了兴趣,白天泡在书房处理事务,翻书、批阅,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晚上则踏着夜色,步入姜露兰的院落,直到天明才悄然离去。
院里的风向,也随着主人的脚步悄然变了。
下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见了姜露兰和她身边的白荷,行礼愈发勤快,腰弯得更深。
连平时冷眼旁观的老嬷嬷,如今也都抢着递茶奉点心。
唯恐慢了一步就被比下去。
而东厢房,却渐渐冷清下来。
院中青石板上落了枯叶,无人清扫。
稚鱼手上的伤疤早已结痂脱落,露出底下一片粉嫩的新肉。
脖颈上的吻痕也早褪了,只留下淡淡的浅色印子。
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她又变回了那个寡言沉静的丫鬟。
每日清早起身洒扫、焚香、煮茶,举止有度,话不多说。
只是,眉目之间,多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那不是怨恨,也不是委屈。
无论谁与她说话,她都只淡淡应一句。
姜露兰的日子,却是甜得发腻。
她住在主院,穿金戴银,仆从环绕。
每顿饭都有四道精致小菜,三样点心,还有专人每日送来时令鲜果。
沈晏礼虽不算宠爱她到极致,却也算尽了礼数。
总有一天,他会彻底离不开她。
会发现,这个府里,唯有她才是真正懂得他的人。
唯一让姜露兰心里隐隐不痛快的。
就是每到夜晚,她总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
稚鱼掐着日子,心如明镜。
她知道,前世这天,二小姐沈玉灵必定会带着那张百花宴的请柬,故意晃到她面前。
那时,整个敦亲王府,只拿到一张请柬,珍贵得如同御赐信物。
姜露兰得知后气得摔了整整三套茶具。
连账房事后记下的赔偿账目。
稚鱼如今闭上眼,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她早就算好了时间。
此刻,她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莲子百合汤。
她慢悠悠地朝姜露兰的院子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传来阵阵欢笑声。
姜露兰正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将新送来的珍珠发饰簪在发髻上。
白荷站在她身后,双手托着铜镜,一脸谄媚地拍马屁。
“夫人您这气色,连宫里的娘娘都比不上!这珍珠配您的肌肤,简直是天造地设,奴婢瞧着,都移不开眼了!”
稚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伸手推开雕花木门,脚步轻盈地迈了进去。
“这头面是真衬您,不光显贵气,更有一种……非您这般身份、这般气度的人戴不了的威仪。”
她顿了顿,眼角微微弯起,笑意更深。
“要是能去宫里那场百花宴,您往人群里一站,那些千金小姐啊,怕是连影子都找不着了,她们穿得再华丽,也压不住您的风头。”
“百花宴?”
姜露兰眼神骤然一亮。
白荷立刻插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意。
“是啊,为庆贺番邦使节来朝,皇后娘娘特地在御花园设了宴,摆了三天流水席,连太后都点了头。二小姐、三小姐都得了请柬,人手一份金边红帖,昨儿就送到了。”
她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姜露兰的脸。
“您是长媳,按规矩,本该第一个去的。”
姜露兰当然想去。
她曾在无数个夜里翻来覆去地想。
若有一日能站在那样的场合,穿着最华美的衣裙,头戴最璀璨的珠玉,当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女们的面,从容走过,那该有多风光。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就快得像擂鼓。
可念头一转,这事得求沈晏礼开口。
那个男人,向来冷面冷心,平日里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秒会说什么,做什么。
更不知道哪句话会触了他的逆鳞。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又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
“再看看吧。”
她低声说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强撑的镇定。
随手把那套精致的头面放回锦盒。
可谁也没注意到,她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死死捏着盒角。
稚鱼没急着走,依旧垂手立在一旁。
她太清楚了,对姜露兰来说,面子比命还重要。
只要有一点点能让她出风头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而如今,沈玉灵就是最好的契机。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外头的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发髻微乱,额角还沁着细汗,行礼时气都没喘匀。
“夫人,二小姐来了,刚过了穿云廊,这会儿正往这边走呢!”
姜露兰一怔,瞳孔微缩。
随即脸上瞬间换上端庄温柔的笑容。
她抬手整理了衣领,又捋了捋鬓边碎发,轻声道:“快请,别让人在外头等。”
话音刚落,门帘哗啦一声被人从外头掀开。
一道身影轻盈地飘了进来。
沈玉灵穿了件秋水蓝的广袖长裙。
头上那套南珠头面,颗颗圆润饱满。
那珍珠衬得她脸色比新雪还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