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个时候——人们总会在感受到不可避免地死亡的时候,去拼尽一切完成自己的愿望。
也就是说,这就是那个老人的愿望吗?举着一卷纸,听着音乐?
可先一步无名行动的,是秋纽。
他走到了那个老人的身边,弯下腰来,以略带着点尊崇的意味,向他询问道:
“请问,您是希尉前辈吗?”那个老人在听到秋纽的这道声音后,苍老的面庞上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在对方又询问一遍之后,这才匆忙回应。
“是……但你是?”
“我小的时候听到过这首曲子,还对着它练习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就记住编这首曲子的人了,所以想着碰碰运气。”
一聊到这个,秋纽似乎就有了精神,显得有点狂热——毕竟涉及到音乐吧,这一点,或许秧秧弗洛洛会有共同话题,至于组不组乐队,那汐汐弗洛洛说不定不太愿意,小卡也没出来……
无名决定把交涉这件事交给秋纽,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在收获了一个不知名的音乐后辈粉丝,对方的态度无可挑剔,甚至算得上非常经典的音乐痴迷者,老人也很快放下了戒心,向对方解释起来整个事情的经过。
而在这个时候,秋纽也扭过头来,向无名他们投来视线,并招了招手臂。
“这位是无名,今州英雄,这两个是他的声骸,这个残象的话,是没有敌意,一样喜欢音乐的残象。”
“原来如此。”
名为希尉的老人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他小心地将手里的羊皮纸收好,双眼也有些呆滞,一大一小地注视着无名。
只不过,一般的今州人都会注意到无名的名号和身份,这位老人却一反常态地看到了无名腰上悬挂着的那根骨笛,说道:
“你也……演奏音乐吗?”
“刚学,但是吹得不算好听。”
“这样啊,不要紧,我来教你就好了。”
老人看上去也颇为热情,即便腿脚不便,身上传来将死之人的气息,却仍然热心地想为无名指点一二。
而无名,或许是因为地球上的家庭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在今州也见到了诸多失去子女的老人们,他对这类长辈的宽容心都很大。
况且……
无法对其他人说出口的,还有眼前这个老人即将死去,大限已至的话题。
在老人的带领下,他们从后院进入了老人的家中,因为体型颇大的萨拉芙没有办法进入屋子,因此老人选择在院子里面作为会客的地方。
当然了,搬运留声机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无名身上,放在院子里面之后,萨拉芙便一直围着这个仪器,好奇地思索打量着,轻轻触碰着秋纽的手臂,希望他能够令这个仪器再度放出声音。
庭院里面种满了盛开的火红鲜花的高大树木,那些红色花朵们集群成簇,如一片火焰的海洋,在微风吹拂过时,如掀起一阵阵的波浪。
“无名,可以这么叫你吗?”老人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睛注视着他,声线带着些许颤抖。
“我没关系。”
“可以跟着我来拿点东西吗?”
“没问题。”
无名应了下来,令艾露猫现在庭院内帮忙看着秋纽和萨拉芙,他自己带着伊卡洛斯,跟着老人步入门帘。
整间房屋的陈设相当整齐简陋,客厅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几乎全是摆放在架子上的乐器,长笛竹笛骨笛,中胡琴,二胡,马头琴……
除了这些之外,便是一个放着黑白色照片的小柜子。那张照片上是一个面带微笑,穿着颇为朴素,神采奕奕的妇人。
——这位,就是老人的妻子吧?
无名跟着他进来之后,便最先看到这样的景象。
老人拉开了一个大衣柜,里面挂着的笛子数量更多,整齐地排成一列,双手不断摸索着,将这些笛子拿出来放在眼下仔细查看着。
“让我看看……这个笛子,嗯,吹出来的音不太好,这个不适合初学者……”
最后,他双手握着一把全身深棕色,在尾部装着一个龙首雕像的名贵长笛,放在了无名手里。
“它跟着我演奏了很久,它最明白新人犯的错误,用来作为你练习的笛子,再好不过。”
“是吗?但是我一直用骨笛的话不好吗?”
“只要学会了吹奏,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笛子,都能够驾驭。”老人执拗地塞进了对方手里。“你的那个笛子,或许并非为了音乐创造出来的。”
是吗?
无名倒是没有再拒绝,因为他确实想起来,蒂哉大蛇所化成的这把骨笛,似乎一开始,只是为了容纳艾露猫它们而准备的,也不是为了给他吹奏。
只要能吹出声音就好……
老人挑选完毕,便打算带着无名出房间,到庭院内和众人一起,再演奏些什么,又或是决心指点无名。
但无名在离开之前,回首瞥了一眼那张黑白照片。
在热心招待他们的背后,是这个老人无比孤独与空虚的内心。
无名他已经看出来了……
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除了那个老人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居住在这里。
但或许,老人就是这么热情,会对音乐共鸣,会在哪怕生命的最后,仍旧对同样喜爱音乐的后辈敞开家门。
见证了生命消散却又重新复活的无名,却在此刻停下了脚步。
老人乃是大限将至,而堂满留他们,是消耗自己的生命保护今州,比起后者,前者是生命自然的消亡,是这个世界最仁慈的死法。
因为他见证了此生所有的风景,最后到达了生命的终点。
“希尉先生,都是一个人住吗?”
“嗯。我的老伴,十年前就先我一步离开了,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希尉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应着无名的话语。
“只是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来说,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幸好你们来了,尤其是秋纽那个孩子,音乐天赋很好,比我好得多了。”
“我不太懂音乐,但我也同意您说的话,他在音乐方面确实无人可及。”
听了秋纽创作的音乐,无名一点的精神紧张都得到些缓解,更不用说那些能够直接提供buff的唱片了。
“一会,我先向他演奏我的,曲子,之后的话,我会耐心指点你的。”
希尉如此说道,将手背放在干瘪的嘴唇上,用力咳嗽两声。
这种样子……没关系吗?
无名叹了一口气,与肩膀上的伊卡洛斯对视一眼,跟上了老人的步伐。
……
“那么,我先用这个笛子演奏一首,也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演奏了。”
希尉如对待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用那带着复杂情感的视线注视着它,颤颤巍巍地将笛子捧在嘴边,不太稳定的气息,就此彻底平静下来。
悠扬而平缓的笛声从笛子里倾泻而出,在这富有情感的乐声之中,所有人都安静地坐着,聆听着老人,或许算是最后一次的演奏。
秋纽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这首乐曲时的景象,那个时候,自己和家人们围在一起,各自演奏着乐器,挑选了这首曲目来合奏,他也因此而记住了这首曲子……
乐声能够代表的东西很多,有那个时候见过的人,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秋纽借着这首乐曲,想起了那个时候,对自己来说司空见惯,如今却很难再次相见的日常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回到过去的话,那该有多好。
他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低下了头。
——过去的日子总是美好的。
无名总是这么思考着。
但那是拥有回忆的滤镜,哪怕身处过去,也不会拥有太多关于对现实的考量和珍惜,只有这段时间过去之后,未来的日子度过得又不如现在,自然会开始怀念过往。
人总是这样,无名自己也拥有过相似的想法。
他能够感受到,在乐声的影响下,无论是秋纽还是正在演奏的希尉,都带着对过往生活的惋惜和怀念。
但是啊——人可不能一直生活在过去,不是吗?
无名伸出手掌,令伊卡洛斯跳到自己的右手掌心中,同时左手也按上了旁边艾露猫的脑袋。
因为过去的他一无所有,所以,和他们不一样——无名相当珍惜着现在的生活,现在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不过。
无名望向了那个同样静静聆听着音乐的石头人萨拉芙,后者全身的眼睛都紧闭起来,和静心听着秋纽音乐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其中。
「主人。」
伊卡洛斯亲昵地张开喙,啄着无名的指腹。
「怎么了?」
「那个石头,人类的气息越来越重了哦。」
「是吗,呆猫,你的感觉呢?」
「窝倒是一直觉得,石头,撒拉弗它,一直是人类呢。」艾露猫转过头来,轻轻抓住了无名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掌。「从开始看到的时候。」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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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象……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人类,能够创造出这样美丽的音乐,真的很了不起呢。
但是残象,什么都没有……
我忍不住这么想着。
但是我想起来了……我的过去,不是残象……
我的名字也不是萨拉芙,但我想不起来了,这样的名字也算不错,用人类的话说应该是,新的生活吗?
但是……
萨拉芙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熟悉的黑暗——只有微弱的光芒,冰冷又潮湿的病床,还有闪着寒光的锋利工具。
当时的感受它已经记不清楚了,无论是疼痛,还是其他的触感,什么都不记得了。
印象最深刻的东西,也就是那些红色的人类了……
过去的记忆,有那么美好吗?
萨拉芙睁开了独眼,望向那唯一能够通过音乐与自己沟通的少年。
尽管它已经什么都忘记了,但它正在尝试记忆着如今所碰到的一切。
但是,虽然过去的记忆已经不清晰了,但那些红色的人类,似乎对自己做了什么,才让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它讨厌这样的红色人类。
也原本,它理应讨厌所有的人类,包括眼前的这两个人。
但是,人类里面,也有能够创造出音乐的人,也有愿意帮助我的人……
人类,怎么这么复杂……
不对……
萨拉芙低下头,但它看到的不是圆石组成的手臂,而是一对小小的人类手掌。
——我的以前,也是人类吗?
那么也就是说,即便是现在的我,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残象,只要能够像人类那样生活着,也就会重新变成人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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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真帅啊真帅,单位没派活还给看真是太好了。
下一章整波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