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守岸人……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一个愣神的时间,无名连同他旁边的三人,都从稷庭的地下转移到了大门的位置。
也由于整个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无名甚至没反应过来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脚下便又出现了稷庭地板的实地触感。
守岸人——这位在剧情里当是黑海岸那位神秘首领,统御着黑海岸大小事务的存在,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稷庭,将他们从地下拯救出来……
虽说就算她不出现也没有关系,无名自信有声骸们的帮助,从稷庭里面出去还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况且最大的问题不是她出现在这里。
无名低下头,望着那面对着自己,有着比在焚焰海第一次见到分身时还要凝实的身形,此刻正以她那游戏里最为经典的淡漠眼眸注视自己,白色丝带缠绕着对方的手臂,不断蔓延到手腕处,凝结出白色纸状蝴蝶。
她仍旧牵着无名的手腕,以无比自然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要牵着我?大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无名望向了身侧的漂泊者,在对方同样一头雾水的注视之中,再一次陷入思考之中。
把我认成漂泊者的可能性不大,但不等于没有……可是我这个样子好像……看不懂了,我真看不懂了。
于是在漂泊者的视线里,无名的目光在自己和这个突然出现将他们带走,被称为守岸人的女孩之间来回跳转——还带着点……责怪的意味?
——我猜岸宝机器人的底层代码改了,但是啊漂也不见得在这个环节改什么吧?还是说这里的守岸人并没有对漂泊者产生什么人性的情愫?也不可能啊,那剧情怎么推?
无名只感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话说,守岸人又来了。
漂泊者忍不住眨了好几次眼睛,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想要看到眼前两人故事继续发展下去的欲望,应该算是好奇心……还是炽霞说过的八卦心……
从焚焰海出来以后,无名也稍微解释了一下守岸人的来历,理论上是黑海岸位高权重的存在,本体也是索诺拉集合体……
先前那一次她的分身回应了无名的召唤,这一次又出现,并且解救他们。
——答案好像已经很明显了,会不会说……
漂泊者迟疑地看向了无名腰间悬挂着的那只骨笛。
守岸人其实是无名以前的声骸呢?毕竟他也算和自己一样失忆了,现在过去的声骸找到了原先的主人……
嘛,最近是不是和炽霞看英雄戏看多了……
漂泊者又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她也感觉守岸人似曾相识,也曾经在回忆之中看到了她相关的场景,这么看的话,自己或许也和黑海岸有关?
“无名,这位是……”
漂泊者在听见这道声音之后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吸气,还把目光转移到了拉着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秧秧脸上,心中那种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欲望此刻如烈火般达到了巅峰。
——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走远一点比较好……哦对了,秋水去哪了?
漂泊者悄然松开了秧秧牵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看到了站在远处,向着自己招手的那个白发墨镜青年。
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女孩。
虽说漂泊者也很想摆脱这个看上去好像会有点奇妙展开的地方,但一想到或许接下来的交谈或许会牵扯到自己,以及她突然觉得把无名一个人丢在这里有点不太地道。
……所以最后,她只是站得稍微远了一点,保持着距离,将舞台交给了无名。
“这位啊……”
无名也暂时将那些想要说出口的疑问压在了心头——在这个地方问这些问题也不太合适,妄然将秧秧牵扯进来的话,说不定会因此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还是可以让他们认识一下的,这也没什么吧。
“来自黑海岸的超级人工智能,名字是守岸人。”
无名也顺势将目光挪向了右手边的秧秧,后者仍旧保持着那副平静柔和的微笑,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这位是秧秧……”
以往能够流露出所有情绪,仿佛能够说话的那对眼睛,此刻无名却看不出任何迹象地,锁在守岸人身上,像是在仔细打量着。
至于守岸人……她的动作倒是颇为僵硬,理论上她也已经观察了秧秧很久,不过在无名介绍完两人之后,这两位主角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沉默之中。
——我又错过什么剧情了吗?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还是说我天生的冷场技能又发作了……
无名下意识地按照自己的习惯抬手摸摸下巴,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好像分别被她们给拴着。
呐呐,可以不要把我当河拔吗?虽然我当河没意见,但还是会有点疼的……
又稍微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两位少女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松开了手,让无名得以重获自由……
——秧秧你的劲也不小啊,还有守岸人,你不人机吗,为什么力气也这么大啊?
“所以守岸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原因的话说不定能让秧秧知道,更何况——无名也相信守岸人有精准的认知,如果是不能说的理由,又或者是不能让秧秧知晓的理由,对方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嗯……”
守岸人抬起头来,却并没有直视无名的眼睛,反而像是在看着先前和无名手掌相连的位置,那左手腕部之上的光环,悄然盛开的彼岸花……
“为了带寒商回到今州。”
“寒商回来了?那还挺好的。”
——这下稍微能用对方重视寒商的理由来解释了,先前今汐也说寒商也算是黑海岸的一员了,加上她曾经变成过凋零,守岸人自然会对寒商无比重视。
原来如此,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救我只是因为寒商吧?看来回头还得给寒商带点好吃的,那我这算什么,爱屋及乌吗?
“有些问题我其实还想问你的,不过你现在应该要先把稷庭的事情记录下来吧?”无名看着那地下部分算得上是完全被坍塌所损坏的区域,如果黑海岸想要抢修或者发掘什么东西的话,也得费好一阵功夫了。
——话说秋水去哪里了?一下子就看不到人,跑的还挺快,这是看到首领来就润了是吧……
虽然理论上说,除了啊漂以外也没人见过守岸人,剧情里面的椿也一样。
这个剧情已经朝着我不认识的方向一路狂奔了,末日预言,奇怪的守岸人和稷庭,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开错了道……
“黑海岸已经派遣执花小队前来,推测将会在两个小时后封闭此处进行考古挖掘,开采许可已获得今州令尹授权,今州华胥研究所也将派人前来合作考察。”
守岸人说话的声音颇为缓慢,但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听着倒是很舒服。不过——
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呢……我像是该听这种话的人吗?
无名自认什么问题都还没问,什么事也都没干,但守岸人一股脑地就把所有东西都说出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无名的困扰,秧秧回过头去和抱着胸看戏的漂泊者小声地讨论了几句,便决定将舞台交给这位来自黑海岸的客人。
——呐呐,这就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无名眨眨眼睛,望向了漂泊者。
——加油。
对方的眼神里传达出这样的意思来。
算了,迅速把问题结束,然后去找寒商。
无名打定主意后,重新调整了几次呼吸,在心中整理了一遍目前遇到的问题,并就此开始问答游戏。
“那么首先,为什么找上我?”
想来,守岸人一定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这一点通过椿也能知道,泰缇斯系统直接把我开盒了,说之前的我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奇葩。
那么作为黑海岸现在的首领,守岸人能够找到自己并且有开启对话的意图,便算是意味着,她想要招揽我加入黑海岸?
是察觉到mc系统的存在,还是我的强度过高,引起注意了……或许是后者,这个世界上能解决海啸级残象的例子确实少,更别说黑海岸作为救世组织,尽可能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是他们的宗旨吧。
不过问题也很明显,守岸人至于这样子来招揽吗?不去救漂泊者跑来救自己,这真的合理吗?
——不,或许没这么简单。
无名努力回忆着过去的经历来,从焚焰海那个地方召唤守岸人出现,对方曾经说过什么……或许有这么一个可能,现在还没有到漂泊者和守岸人相认的时候?所以守岸人才没反应?这也不对啊,理论上守岸人产生感情也是很早时期了,更别说一路等过来看着漂泊者重开的。
那……为什么呢?
“告知,为了记录你的经历。”
好,这个回答让无名越发得不解了。
什么叫做记录经历,能不能说完整一点?
“那我换个说法,为什么是我?”
“因为,无名就是无名。”
虽然我确实觉得我的名字挺不赖的,但也不至于用这种回答吧,怪谜语人的。
况且守岸人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是以一种奇怪的正式感说出回复,这种感觉在无名看来,无异于用「以管理员身份运行」一个无关痛痒的应用。
无名只能理解成,她确实对自己很感兴趣了,感兴趣到自己都过来看看怎么个事了。
“那我姑且问一下,你要怎么记录?我去哪你都跟着我?”
原本最后这一句算是无名随口开的玩笑,但等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少女却在不住地点头。
“是的。”
“……”
无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呃,你的意思是指,我去哪里你都跟着我?可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
眼前的少女闻言轻轻歪了歪脑袋,目光又一次从无名脚底看到头上,最后锁定在无名左手的手环上。
“如若观感不便,可以索诺拉观测体的形式伴随左右。”
“什么叫索诺拉观……”
无名的话语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便一下子化作点点金色光球,被这些光球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蓝色的小小蝴蝶。
这只蝴蝶先是飞到了无名左手的手环上,可当它靠近那朵盛开的彼岸花时,后者却一下子封闭起来,更多纤细的朱红枝条缠绕着无名的这个光环,像是不让这只蝴蝶停靠。
话说……这算是另一种层面的蝶恋花吗?可是我这里的花不是椿花是彼岸花,这真的合理吗?
蝴蝶又围着无名飞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也就是在对方降落的那一刻,无名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波动,紧接着就是不太明显的晕眩感,随即自己的意识里面,便传来了守岸人的声音。
“我已连接到你的心灵海中,只要佩戴索诺拉观测体,便可伴随你行动。”
无名这才发现,原本能飞起来的这只蝴蝶,在这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徽章,就像是衣服本身带着的图案一样,完美地融入无名衣着上。
无名试着抓起这个蝴蝶徽章——确实如同纽扣一样系在了自己胸口的衣物上自然地好像原本就该这样。
还蛮神奇的。
无名松开手,却见光环上的彼岸花突然像是蔫了气一样,收回了那些朱红色的枝条,盛开的花朵又合拢起来。
话说你自顾自地失落什么劲啊……
无名现在得想想弗洛洛有没有在这朵花上加了点什么小料了。
不对,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无名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胸口的蝴蝶。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可以跟着我走了?”
脑海里的声音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守岸人那像是有了一点情感波动的声音就此响起:
“似乎……的确如此……”
好呆……
无名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那,我姑且问问看,这个彼岸花手环可以召唤海啸级残象赫卡忒,这个蝴蝶徽章,有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能提供一些作用,譬如像是在焚焰海里那样,给「圆环之理」进行强化,无名还是考虑带一下的。
“作用……”
守岸人的声音迟疑地响起,还带着点明显的困惑。
——话说我是不是太苛刻无情了,把岸宝机器人给干懵逼了,堂堂一个黑海岸首领被别人问作用……
无名刚一这么想着,又连忙甩着脑袋。
——不对不对,我为什么共情起来了,难道不是守岸人先开的我。
就在无名左右脑互搏的时候,胸口的蝴蝶徽章又一次亮起光来,连带着无名的左眼也同样亮起灰白光芒,就像是共鸣那样,令无名视野左下角的聊天界面突然出现一行文字。
「守岸人模块已安装」
等会等会,这是个什么?什么叫做守岸人模块?
“现在我能根据现场战斗情况,结合你自身的情况,依据计算系统找到最适合你行动的方案。”
她的声音再次回响于无名的意识之中,冷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起伏——虽然无名还是有一点感觉,存在于意识里的守岸人像是在向自己显摆她的能力。
好像就让她呆在自己身边也没关系?
不对我干嘛要同意啊?
无名不知叹了第几口气,揉搓着下巴思考着眼底见到的这行文字。
先前知道的是,守岸人可能和红石有关,我猜泰缇斯系统也是一个巨大的红石机器,这样也能说通了,系统模块安装说不定就是她和mc系统契合的象征,如果说她真要搞事情的话,我现在早就被守岸人病毒入侵然后疯狂掉血了吧。
看来mc系统的能力范围还是有点庞大啊,直接把守岸人的能力并作模块了,换别的系统,是不是就算被守岸人发现了呢?
“话说,你这个也是分身吗?”
“是的,我不能离开我的岗位,身为泰缇斯系统的运算核心,我必须保证,它能够正常运转。”守岸人的身形重新在无名面前出现,低垂着眉眼缓缓说道。“只能以这种形式出现。”
明明是普通的问话,但不知为何无名脑补出了她那有些急促的心情……话说守岸人会急促吗?不见得。
怎么感觉摊上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是错觉吗?
“说起来,你是不是知道我想加入黑海岸?所以才想着记录吗?”
无名找到了一个稍微说得过去的理由——并且越想似乎越合理,其他可能性看起来就不太准确。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即便剧情有所偏移,守岸人这个重量级角色肯定也不会有所改变,她仍旧会站在漂泊者和文明的这一边。
“是……”
那就没事了。
无名伸出手来抚摸着胸口的蓝色蝴蝶,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腕,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听到守岸人那喃喃着的话语。
那些话语也很简单,她所念着的,只是「无名」二字,仅此而已。
————
有的生命诞生于偶然,有的生命,则是出于某种必然。
世界在凛冽的寒冬里迈入死寂,面对凋亡的结局,人们无能为力,只能向天空海上方的存在祈祷,并将所有的努力交给那个人,将希望和光芒传递下去,在艰辛漫长而孤独的过程中,或许能够抵达那个足够温暖的未来。
必然性的理由就此出现,他们以「锚点」吸附回音能量,聚合成了淡蓝色的茧状晶体。
守岸人,在意识存在之前,在理解如何做到之前,它就已经知道了自己需要完成的一切,还有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以及那位下达指令的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寒冬被温暖驱散,以茧状晶体伴随着那人前进的时间里,万籁俱寂——悲鸣凋亡间歇性的咆哮声越来越远,只剩下了生命安然入睡的鼾声。
半人神需要重新开辟出一个地方,作为调律者和他所需要驻足的大地——确定了想要立足的岸基,却在启动泰缇斯之前,他先一步触及了那块晶体,频率共振间,晶体也就此崩碎,其内的能量物质奔涌如潮,亦如恒星诞生时抛出的星云……
不,或许用破茧而出的「蝴蝶」来指代,更为合适。
「蝴蝶」蹁跹,持续喷涌的能量编织出更多的部分,以少女的姿态显现,对「唤醒」自己生命的半人神做出回应。
【我是守岸人,因你而被制造出的工具,我将承载您的需要,满足您的指令,我会帮助你和泰缇斯推演悲鸣的本源。】
刚刚化作人形的守岸人以毫无起伏的语调阐明情况,却并没有等到对方下达更为具体的指令。
【守岸人。】
那位眼中泛着白光的半人神目无焦点地转向了他们脚下的巨大黑石,金色的羽毛缓缓飞起,拼凑出了那方正模样的文字。
【听起来很不错。】
她只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并看着眼前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建筑块拔地而起,构筑成最基本的房屋形状。
她似乎被丢在了原地。
没有得到任何命令的守岸人只能驻足在原地——作为被半人神创造出来的众多生物之一,她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那一批,能够进入新的岸基之中。
新时代的方舟破浪而出,在这片海浪上孤单无助地漂泊着,能够被选中进入这座巨大方舟,并成为新造系统的核心,守岸人已然幸运无比。
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会再见到他的。
守岸人这么想着。
……
“他的取名方式仍旧这么独特,保守秘密,守护不受侵蚀的土地,听起来倒是言简意赅。”
守岸人不知见着多少次日月循环,斗转星移,却始终没见到那个人,可她仍旧驻足于此,并在第九十九次的落日之后,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但是,一点也不像名字。”
是那位调律者……
守岸人转过身来,抿着嘴唇望向面前存在的那黑衣少女。
在自己的根源代码之中,调律者与半人神的地位持平——或者说,她的诞生本身就是半人神为了帮助调律者而制造出来的,换而言之,眼前的调律者也能称得上是她的管理者。
【工具,不所谓名字。】
守岸人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并不影响我,完成指令。】
“怎么跟他一个样子……”
调律者发出不知意味,她也无法识别情绪的叹息。
【被造物,与造物主相像,并不罕见。】
守岸人似乎是因为这句话而连忙补充道。
“……好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讨论这件事。”调律者轻轻摇头,以柔和的声音回应她的解释。
————
文明翻涌如潮,循环往复——这是索拉里斯的历史进程,就像是无尽的周期律,没有任何文明可以跳出这个循环,也没有任何文明能够一直存在下去。
作为演算核心,守岸人一直被限制在最开始所创造出来的空间,被半人神命名为「群星天堂」的地方,进行着枯燥乏味的逻辑推演。
文明逐渐发展,调律者以“黑海岸”为组织命名,吸纳更多成员,守岸人则以复现的方式解析成员们带回的残响,完成推演。
在复现出的索诺拉中,守岸人保持着全知的观察者视角,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溯源数据看到任意人类的行为和反应。她试图像归纳其他事物那样,对人类进行总结和解读,但她发现她做不到。
因为人类,令她困惑。
为什么快乐和痛苦时都会落泪,为什么想要的和自己所做的截然相反,为什么知道会后悔还是要尝试,为什么知道不可能还是不放弃,为什么能毫不避讳地伤害他人又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
完全没有能被总结出的范式,每当守岸人以为自己更接近本质,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实例颠覆她的既有结论。她困惑,但她同样疑惑这种困惑是否有意义,说到底,这其实并不影响她完成自己的指令。
这和半人神给予的设定,完全不同。
——活下去,是生命本源的驱动力,每一个被造物都想要借着恩惠而生存下去,可人类似乎和它们不一样。
【演算进程暂且终止。】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思考影响到了泰缇斯系统的演算,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位半人神将守岸人从系统中提取出来。
【你的个体需要升级,泰缇斯也需要关闭一段时间,进行改造。】
半人神将她送到了黑海岸之外。
【在那之前,在索拉里斯的世界上行走吧。】
羽毛显露三秒后,便一下子掉落散架,化成点点金光消逝在空中。
她不懂为何造物主将自己送到这里,只能忠实地依照他的命令,从大陆走向群岛,从千湖岛走向新纪元火山岛,又从长满蘑菇的岛屿走向苍白色的大陆。
直到她来到了那一块没有被泰缇斯系统覆盖的地方,那被悲鸣所笼罩的地方。
辽阔的旷野,正好是作物成熟的季节,守岸人独自走在那片区域的乡野,土地看着松软踩上去却很扎实,垂下腰的麦穗颗粒饱满,风吹过都是稻谷的熟香。
这些名词,不,或许该说这些事物的解释她是已经完全掌握了的,但现在它们变得很陌生,很不一样……
守岸人因感知到的感受愣神,全然不知自己的神情和第一次踏出家门的孩童一般新奇、讶异。
人们热络地聊着,讲述和掺杂俚语的家常闹哄哄挤在一起,好心的老妇人递来自家的吃食,她的皮肤粗粝,怀中抱着的婴儿手指却汗津津的。
她想起来了——在先前所看到的信息内,这些地方,因为没有被泰缇斯系统笼罩,所以无论何时,悲鸣诞生的概率非常地高。
事实也证明,泰缇斯的推演从不出错,先兆很快应验,灾厄降临吞噬了原有的一切。
还是先前见过的那些人,他们恐慌、哀嚎,他们推搡着抢夺物资,神情狠戾……也是第一次,守岸人没有透过复现出的索诺拉观察人类的反应,置身于悲鸣爆发的瞬间,直观而真实地看着人类本身,看到人类本身。
他们发出共振的悲鸣,他们拜俯着向神明祈求,他们尽可能地按照生命的本能,向所能见到的存在发出求救。
但没有任何回应。
泰缇斯曾经说过:【已被改变的明天注定是要被改变的,我们不应尝试改变既定的节点。】
观测者不能对被观测的事物施加影响,这样获得的样本不够准确,也不够严谨。
但守岸人不知为何,以自身为源头,不断展开造物主给予的星域,弥散着疗愈和守护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无论是调律者还是半人神,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拯救这些人类。
——或许是因为,每一个被造物都妄想得到造物主的认可,都想要距离造物主更近一步。
就像是人类观念的父亲与孩子一般。
夜幕低垂,一切重归原点,守岸人准备离去之际,却被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孩拦住去路,狠狠道谢一番,旋即开口道。
“等、等等,大姐姐——你要去哪?我想和你一起……对付那些坏家伙!”
望着女孩亮亮的眼睛,守岸人查询了资料库中所有的知识内容,查询了半人神所有的行动记录,效仿着他的模样,蹲下身来,说道:
“告知,目前需保持本能活下去,如若加入黑海岸,风险致死概率为98%。”
“听,听不懂哇……”
在女孩死缠烂打的请求下,她并没有感受到厌烦,给出了当前最为合适的建议。
“如若想要加入黑海岸,度过成长期后,寻找携带此花之人。”
泰缇斯升级完毕后,她得到了讯息,并将代表着黑海岸的信物交给了对方。
——在未来,她也会成为黑海岸的一员。
当她回到黑海岸后,得到了自己升级迭代的通知后,一如造物主所想的那样进入了他所构筑的红色回路中。
或许升级完毕,自己就能拥有更高的算力,能够帮上更多的忙。
【未来需要你亲自感受更多的东西。】
在进入回路,坐在那闪烁各种颜色灯光的方块上时,金色羽毛再次拼凑成字。
【因为人类不是被限制的存在,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
【可以选择的自由,远比你想要得到的答案重要,因此这次升级,是由你的意愿所主导,亲自感受,亲自见证。】
半人神第一次如此这样慷慨地书写语句。
【再见之时,或许我们能够成为同伴。】
“成为同伴……”守岸人无意识重复着句尾的话语——根据资料库查询运转,或许是自己的行为符合了造物主的规则,获得了他的认可。
她不知道,正如半人神所说,给出的不是指令也不是答案,但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中涌现出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期待。
她开始期待,升级过后能够不再被限制于温暖但孤独的「群星天堂」中,能够伴随着半人神一同行走,能够和他一起见证索拉里斯更多的风景。
……
——但他没能回来。
调律者率领黑海岸的成员清理着半人神所亲历的战场,同样带上了她。
在一望无际的星环之中,她眺望着远方,等待着金色的羽毛再次出现,可是这一次,和过去完全不同,她胸口的茧状核心感受不到任何造物主的频率,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被造物的痕迹。
它们随着半人神一同战死在了,那与绝望虚无并存的风暴之中。
——可是为何,偏偏留下了她。
“这个地方,可是祂亲自选好的坟墓。”
那道女声在守岸人的身边响起,她抬起手臂,将爬上来的小型蜘蛛捧在手心中。
“嘛,姑且算是迎合祂的喜好,既然你叫守岸人的话,我就叫守墓人好了,以后我们要一起管理黑海岸咯。”
“守墓人……”
“算是你的前辈吧,祂并没有把所有眷属全部召集,我也被祂赋予使命,作为镇守黑海岸和神墓的幸运儿,可是要一直将他的命令贯彻到底。”
这只小蜘蛛又继续说道。
“你呢守岸人,你的使命是什么?作为祂新造物之中最重视的那个,祂一定给你留了点信息。”
在对方这句话的提醒下,守岸人按着那曾经的茧,按着自己诞生的地方,按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确实有一段,来自造物主提前设置好的文字。
【未来的时间里,我会与调律者一同回归,黑海岸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等到我们再度相逢时,你一定能将我识别出来。】
群星之下,时间催折的不止是黑花,潮汐侵蚀的也不止海岸,和那些逝去的成员一样,黑海岸的建立者同样奔赴死亡的星空中。
升级迭代后的守岸人获得了他的所有权限,可是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她能够胜任职责,能够如他所想的那样,照顾好黑海岸吗?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可是她只能等待,因为她所拥有的,只有比漫长更加漫长的时间,正如他一样。
她又一次,被他丢在了原地。留在原地,落在所有被造物之后。
但或许也只有她,能够做到,并且做好那些,只有留在原地才能做到的事情。
【到了那个时候,就喊出我的名字吧。】
她突然觉得,调律者说得确实正确,造物主的取名水平确实独特,就连自己的名字也都那么随意。
她轻声诵念着那个名字,握紧了眼前青年的手腕。
——【无名】
——“无名。”
————
身世这块我基本爆完了,但我保留了点内容,这样你才知道我写的是鸣潮同人。
漂泊者(有阿布)→女漂→啊漂
漂泊者(没阿布有系统)→男漂→无名